五【雨歇微凉，旧年梦一场】

    他又一次在书房睡着。

    近来他十分渴睡，我知道，他的灵力在一天天的消散。他的手指，渐渐透明。

    我看着他日渐苍白的面庞，手指紧掐着手心。我的指甲已经很长，满手的血珠滚落一地。

    他心疼地拿起我的手，注上一束灵力，手心的伤痕刹那间便不见了踪迹。他轻吹一口气，风过了无痕。

    看，我吹一口仙气，它们就消失了。他的眼神越来越澄明，今日，更如孩童一般。

    我珍惜他片刻的孩子气，踮起脚尖轻抚着他的发，真傻。

    一句简简单单的真傻二字，他却红了眼。

    他低下头疯狂地吻住我，几近掠夺，流砂，你终是要离开我的是吗？

    我闭上眼，那一个肯定的字眼却再也说不出口。

    你与我，哪那么容易逃离，相守。

    沧华，我当然不会离开你，我们死也是要死在一块的。

    我第一次当面念出他的名字，他却一点也无惊异的模样。

    其实早该知道的，神族沧澜君，弃情绝爱者，又怎会轻易为我动情。他只能是沧华，我曾一次次的自欺，他是沧澜，是杀我阿汐的凶手，可是他却是沧华。

    镜寒是看到过他的，长老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们都不点破，只是因为，杀了沧华比杀了沧澜更容易保住灵界。

    他说他知，他时日无多。

    那碗槐花糕，里面添了弥裳，而迷藏，只是让他的灵力消散得慢些，我们厮守的时光可以长一些而已。

    当沧澜拿着那柄沧泪剑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与沧华，连死在一块的愿望，都达成不了。

    剑身刺向我的时候，沧华用尽他所剩的全部灵力为我筑了一层结界，可那灵力何其微弱，只得消了那剑三分煞气，我闭上眼睛静候那剑身穿过我胸膛的痛楚，可是，没有。

    沧华挡在了我的身前，背后是沧澜不可思议的眼，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伸出手扶住了他。

    那些旧光影，却在一刹那浮上心头，白衣胜雪的男子，倾城的女子，还有快马的少年，来来回回，放佛只是这场梦的轮回。

    我跪倒在地，面色发白，小腹坠痛，却仍将大把大把的灵力输给他。

    沧华，原来我才是凌汐！

    原来我才是凌汐啊，而流砂，早已经不可能苏醒。

    镜寒的身形显现出现在眼前，我说，救救他，救救他。

    可镜寒却始终不为所动，阿汐，没用的。

    沧华苦笑，汐儿，我应该知道的，自始至终都是你啊。我知道你怪我，所以我这一剑还给了你，我们以后重新开始好不好，好不好……

    我的双眼开始发雾，我似乎怎么样都看不清他的容颜。只有白衣上那刺目的血红色。

    你，你不要说话，镜寒，你让长老来，救救他，救救他！

    可镜寒只是一味的给我输着灵力，阿汐，你不要命了吗！

    命？我的命还是我的吗？既然如此，我要它做什么！

    十年前你们让我的魂魄进入流砂的体内的时候我的命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这时候墨宇与丰泽双双出现，丰泽老头看着我渐渐透明的手臂痛惜道，你究竟对你自己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不过是他一样罢了。不忍心他独死，我也无法独活，不如就这样一起。

    我们终究逃不过灰飞烟灭。再挣扎，又有何用。

    我静静看着沧华，我说，你悔吗？

    他苍白着面容，你呢？

    我说过我不会后悔的，早就说过的。

    那我也是。他的眼底澄明一片，双眸却渐渐失了色彩，而后，缓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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