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茗哪里有心顾及和顺的不友好,她向后殿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此时整个后殿正燃起熊熊烈火,黑烟直冲向天,整个麟德殿的礼乐声不再,转而充斥着源源不断的叫喊声。宫里的婢女和内侍官似乎全体出动了一般,全数提着木桶前去灭火;中间力拉崩倒之声不绝于耳,女子的惊叫声更是响彻夜空。
“没时间了,走吧!”徐子谦将发呆的奚茗扶上马车,对着一脸不爽的和顺道,“和顺,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保护茗儿。”
和顺本想反问一句“凭什么”,但看到徐子谦一脸的肯定和严肃,他便自动住了口,生硬地点点头,转身坐上马车辕座,缰绳一拉,将马车掉了个方向,朝九仙门开去。
遽然,一阵惊惧的高呼声响起:“殿下!殿下!火势太大,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殿下”?奚茗的心猛然揪起,赶忙趴在窗口向外望去,却见一片火光外,一群官员正试图阻止一名男子冲进火场。
当奚茗看清众人当中那名男子的模样时,奚茗的心脏登时碎裂——卫景离!卫景离!
他一身赤红色的盛装,却在此刻不顾一切地冲向大火,李锏、持盈、持锐和李葳纷纷冲过来,抱住他的腰、擒住他的肩、盘住他的腿,可是可是,他发了疯一般的嘶吼,他朝着火源所在的西厢大喊:“茗儿!茗儿!茗儿!”
“我在这,我在这,卫景离我在这啊……”奚茗面容怔忡,嘴里喃喃着反复念叨,作势就要冲出马车,惊得和顺立即勒马,不敢再前进。
徐子谦一把将奚茗拦腰扣回车内,谁料奚茗却反抗起来,力量大得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徐子谦无奈,只好将奚茗按倒在车内,双腿压住她的一双玉腿,两手压在她肩头,姿势暧/昧而悲切。
“让开!”奚茗拔出匕首抵在徐子谦的喉咙上。
徐子谦沉默片刻,缓言道:“你若冲出去,告诉他你还活着,那么不久后你还会再次面临死亡;如果你离开,你们便有机会再次相见。置之死地而后生,能活着,才能长久;有自由,才有可能,你明白吗?!”
奚茗持刃的手颤抖起来,然后“当啷”一声,匕首跌落车内。徐子谦起身,将眼泪婆娑的奚茗扶起,柔声道:“对不起,失礼了。”
奚茗起身,趴在窗口,遥遥地望着卫景离,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
她看见他一把将挡在他面前的刘垚推翻在地,他对着李锏大吼:“躲开!”他呼唤的声音隐藏着哽咽,并且愈来愈清晰;他被李锏压制在地,李锏带着哭腔求他:“主上,火太大了,西厢是源头,一切都没了!”他在地上爬,尘埃染脏了他的新衣,他却浑不在意,仅仅企图离西面更近一点,只一尺,只一寸,他的手似乎磨破了皮,嘶喊变成了哀嚎,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哀嚎;最后他重重地在地上砸了一拳,呜咽着:“茗儿……”绝望悲哀又撕心裂肺。
“和顺,走吧。”徐子谦淡淡道。他的视线随着奚茗注视着卫景离,那个传说中横扫刑戮的陵国四皇子,那个传闻中极尽潇洒俊逸的偏偏佳公子,那个他眼前不顾一切的男人。
奚茗不忍再去看,却舍不得合眼,她想再多看他几眼,哪怕是这狼狈的模样。她看到随后赶来的新娘,站在哭倒在地的卫景离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立着。
风起云翻涌,竟然就下起了雨。只几滴雨水落地,转眼便是瓢泼。雨水倾泻在卫景离的身上,打湿了他的新衣,他被这沉重压得起不来身。片刻,雨便大得奚茗看不清楚卫景离,看不清楚从九仙门跑来的久里。
久里一阵狂奔,如飞蛾扑火,而他甫一进入火灾区域,就被持盈抱住了腿,不能再前进一丝一毫。他大喊:“茗儿!”声音如同他的背影,孤独而衰颓。
奚茗自责,为何她总是不好好遵守和久里间的承诺而抛下他一个人呢……
和顺看看天,嘟哝道:“明明是大晴天,怎么会突然下雨呢?”手上却扬鞭驾车,朝九仙门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