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中国的某些特定时期，只要和政治贴上边，再小的事情也会变成大事。尤其在战争中，一个人的政治立场将是评价这个人的分水岭，红和黑必须一目了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干部的，你没有任何技能都不要紧，甚至你什么事不做也不影响升迁，但是有一样，你必须抱紧领导的粗腿，以领导的意志为意志，那样你就不愁飞黄腾达。相反，如果你是业务篓子，那就等于在走钢丝，因为你做得越多，犯错误的几率就越高，所以在官场上混得好的，不是那些能干的，而是那些会看的，中庸之道悟得透的，那才是官场上的高手。

    肖鹏恰恰是属于业务篓子那伙的，幸亏他出生在战争年代，英雄还有用武之地，要是碰上和平年代，死一万次也是可能的。

    季光春同样知道肖鹏是个人才，并不想太难为他，只要肖鹏稍稍配合就行了，因为领导人的尊严永远要高于下面人的尊严，所谓官兵平等是写在纸上的，只有傻瓜才会当真。当年郭刚书记在晋、冀、鲁、豫工作表彰大会上，洋洋洒洒地做了五千多字的报告，讲得就是在敌后建立抗日政府的事，受到了上级政府的高度赞扬，并形成文件广为传播。如今西河出了事，你让他去承担责任，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这一点季光春深知，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把帽子从领导头上摘下来，加在别人头上，保住领导的面子和帽子。

    季光春这样做并没有错，他的职责就是为领导服务，否则领导养着他干什么？那还不如养一条狗。他也不想太难为肖鹏，毕竟支队刚刚遭到重创，需要稳定，需要肖鹏的才干来支撑，但是肖鹏太不知趣，一点不肯让步，官做到了支队长，按说不算小了，谁大谁小都不知道，鬼才相信，典型的狂妄之徒。他不就是会打仗，还真以为了不起了，地球离开他就不转了，运河支队没有他就垮台了。他忘了，gongg是个集体，是靠大家集中在一块才形成势力的，离开谁都照样转，政策错了不就是交点学费么。肖鹏忘了季光春是组织部长，忘了组织部长是干什么的？其中有一项特长就是罗织材料，编造罪名。别说你肖鹏还有问题，就是没有也会让你浑身是嘴难以申辩，中国历朝历代都不缺这样的人才。

    肖鹏惨了，被季光春三下五下的一罗织，军事失误就变成了政治错误，因为材料准备得十分充分，季光春在上报特委后，经过特委研究下了决定：肖鹏停职检查。

    在运河支队中队以上的干部大会上，季光春一共宣布了三项命令：一，鉴于肖鹏所犯的政治错误和军事错误，给予停职检查的处分。二，谭洁由政委代行支队长职务，同时撤销许放的支队付支队长职务，理由是他带兵无方，致使新兵大队损失严重，其实是因为他支持肖鹏。三，提升严世伟为支队付支队长，因为他一向配合上级领导工作，工作卓有成效。

    这些命令刚刚宣布，杨万才头一个不干了。“X你个姥姥，还有没有天理，你们是瞎子，聋子，瞪着眼睛说胡话，这次扫荡要是没有了肖队提前发现鬼子的意图，咱们支队就彻底玩完了，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不奖励肖队已经够他妈的屈了，还往死里整，这他妈的还是不是gongg了？”

    “杨大队长，这是特委的决定，你嘴里放干净点，说话怎么这么多啰嗦。”季光春冷冷的说，只是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像个没长成的大萝卜。

    “你少拿大jiba吓唬人，老子不是被吓大的。特委知道什么，还不是你小子在搬弄是非，胡编乱造。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正经溜子，和秦桧是一个妈养的，满脸奸相。就凭你还想在咱西河唱一出《风波亭》？做你的清秋大梦，把老子惹火了，先毙了你。”

    杨万才在众人面前破口大骂，根本就不管谁大谁小，驴脾气来了，犯起混，天王老子也不怕，他这一席话把季光春骂得是狗血喷头，脸臊的，就差钻裤裆了，眼睛干瞪着，就是说不出话。

    “你怎么不说话？说不出来了是不是？有本事把老子的大队长也撤了，你来当。就你这种专整好人的小人，听见枪声不尿裤子才怪，老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吃里扒外的混蛋。西河的鬼子最怕肖队，小野最打怵肖队，现在好了，鬼子做不到的事你做了，你妈的，就和自己人斗有本事，gongg里怎么有你这种奸臣，我呸！”

    杨万才像是疯了，或者是疯病犯了，骂了半天就没有停嘴，奇怪的是，一屋子人就没有人劝。不但没有人劝，还有人在暗暗支持，因为差不多的人都为肖鹏抱不平，包括许放在内，觉得对肖鹏的处分太重。

    权利是个好东西，只是用烂了，就会适得其反。支队人通过这次失败都认识到，肖鹏的提前预判是正确的，是肖鹏挽救了支队，不是他发现了小野的阴谋，结局比现在惨多了，这样一个有大功的支队长，没有受到嘉奖就够屈了，还要受到严厉处分，谁的心里会平衡？

    “杨万才同志，你骂够了没有？别忘了你是个gongg员，是八路军的大队长，有点教养没有？”季光春涵养再好，被当着这么多的人骂，也是忍无可忍了。

    “我不够gongg员，你把我开除啊！老子从来不骂好人。我告诉你，我不但在这骂，等我去延安，在maozhuxi面前我还是照样骂，我要问他老人家，知不知道冀州有个大奸臣，专门陷害忠良，把黑的说成白的。”

    季光春的回应，招致杨万才更加严厉的责骂，不但是嘴上骂，还跳着脚在骂，看出来是要拼命，豁出来了。支队的人都知道杨万才粗鲁，也有人被他骂过，但是像这样的不要命骂领导，还是没有见过，无不感到惊骇，因为这会闯下大祸的。他们当然不知道，肖鹏的受辱对杨万才的刺激太大，当初林强在这里当队长的时候，杨万才虽然也很服气，但是没有达到崇拜的地步，而对肖鹏，他早就敬做天人了，肖鹏是他心目中无可比拟的英雄。季光春陷害肖鹏，比侮辱他自己更让他受不了，他还会管谁是领导？就是郭刚在这，他一样会骂。

    杨万才在季光春面前撒泼，把季光春骂得是狗血喷头，谭洁却在肖鹏的屋子里上火，因为肖鹏正在打点背包，准备走了。这时候的谭洁真是悔断了肠子，事情发展成这样，是她做梦都不会想到的，如果肖鹏走了，今后的工作该怎么做，西河的局面能不能打开，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别人不清楚自己，她太了解自己了，无论在政治上，军事上，计谋上，她都不是小野的对手，不止是她，就是整个支队除了肖鹏，没有人是小野的对手。肖鹏真的走了，这西河的天说不定就真的成了鬼子的，从此他们只能窝在阳谷这个穷地方，面对枯山唱山歌了。经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几番生死，谭洁已经深深知道，战争是智慧和实力的较量，任何空话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飞虎山，松树岭，靠山，这里的每一次战斗留下的，都是血的教训，都是刻骨铭心的记忆。这一次不是肖鹏的提前准备，事先预判，相信最后的失败，比那几次还要惨，在大家都迷糊的时候，只有肖鹏一个人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运河支队不能少了肖鹏。

    “干嘛哭丧着脸，给我发丧早了点。”肖鹏拉着谭洁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烟。“我又不是去死，只不过是找个说理的地方。你放心，第一，我不会自杀。第二，我不会投敌。第三，我不会逃跑。”

    “你不能不走？你知道支队少不了你。”谭洁说，眼里有着明显的泪水，无论从公还是从私，她都舍不得肖鹏离开。自从松树岭大战之后，她的芳心早就依附在肖鹏身上了，所以她极力的想让肖鹏好，想让肖鹏有更大的成就。她知道，在这个男人身上，长处和短处都十分突出，跟着这样的男人，一辈子都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