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就在肖鹏计算着如何劝导彭述志走下汽车的时候，高岛在他的司令部里得到了彭述志被劫持的消息，他那张暴徒似的驴脸被这噩耗痛击得彻底变了形，简直要气疯了，这不仅是煮熟的鸭子飞不飞的问题，是他彻底无能的大展示。如果gongg的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劫走了彭述志，就算他舌绽兰花，把黑的说成是白的，北平方面也不会轻饶他。上一次酒精厂被炸，是小野的临时出现，力挽狂澜，才使他将功折罪，涉险过关，但是这笔账并没有消失，上面给他记着呢！这一点他十分清楚。有关彭述志的一切事北平方面都特别重视，如果彭述志跑了，或者出了意外，他根本无法交代。所以他把警备司令，宪兵队队长叫到办公室，在一顿声嘶力竭的咆哮之后告诉他们，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彭述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高岛这样一疯，肖鹏他们自然就危险了，鬼子已经知道了他们逃跑的区域，开始了拉网式的围堵和搜捕，而他们开着汽车，目标也太大了，想逃脱鬼子的抓捕，实在太难了。

    这时候的肖鹏，虽然没有看见高岛的暴怒，不知道鬼子会出动多少兵力，但是凭着本能他就预感到，时间越久对他们越不利，鬼子肯定会竭尽全力的寻找他们，必须当机立断。

    “彭部长，不能再犹豫了。吴兵，你保护彭部长下车，这是命令。”肖鹏严厉的说。然后又对彭述志说：“彭部长，你不能再固执了，这是特委交给我的任务。”

    “肖队长，我感谢你的无私，把生的希望留给我。但是请你想想，是命令重要，还是西河地区的抗日斗争重要？西河支队和冀州，没有我彭述志丝毫不影响抗日大局，可是运河支队失去了你肖鹏，谁来和小野周旋？是谭洁还是许放？或者是我？实话说，我们都不是小野的对手。为了一个差一点变节的人，付出你肖鹏的生命，毁了运河支队，破坏西河地区的抗日大局，值么？”彭述志看起来火气很大，或者早已抱着牺牲的决心，因此几乎是在喊着说话，脸色也变得铁青，目光冷得能冻死人。“你以为你肖鹏很了不起？只有你是个汉子，很伟大？只是高岛对我更感兴趣。”

    肖鹏没有想到彭述志会说出这样的话，惊愕的几乎闭不上嘴，世界上不讲理的人多了，可是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在最后关头，还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他非但不领情，还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伤人，世界上还有这样不可理喻的人？肖鹏就算修养再好，也不能不生气了，正要反唇相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释然的笑了。“彭部长，你是在故意激怒我？我不上当。”

    彭述志微微怔了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肖鹏，你是真聪明，还是小聪明？你明明知道，就算你替我去冒险，把鬼子引走，鬼子没有得到我，也会把这一地区围得水泄不通，就是翻地三尺，也不会让我逃走。这样一来，你的牺牲没有任何价值，我还得落在鬼子手里，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会看不明白？难道非要显示你的个人英雄主义？”

    彭述志的话说的难听，可以说的上是刻薄，但是肖鹏不能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只是让他就这么撇下彭述志，自己逃生，这不是他的性格，也不是他心里的道德观能够允许的。从他加入gongg的队伍后，从来都是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哪一次也没有当过逃兵，这是由他的品行决定的。很多中国人在情和理上，好多的时候情大于理，肖鹏也不能免俗，他同样太看重自己的品格了。“彭部长，我肖鹏……”

    “打住，我不想再听你的理由。”彭述志又犯了书生毛病，粗暴得打断了肖鹏的话。“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高尚。你是不是担心，一旦给我自由，我又会回到鬼子的怀抱，再起投降的念头？”

    “我怎么会这么想，彭部长你……”听见彭述志这样说，肖鹏真的急了，脸上都变了色。他自信，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看人的本事早就锻炼出来了，虽然不敢说是火眼金睛，也敢说是十拿九稳。从打彭述志打死鬼子那一刻起，他就看出，彭述志是真心悔过的，否则，他没有必要告诉自己他差一点变节，这等于把最大的辫子交给他，除了真心悔过，谁也不会做到这一点，肖鹏早已不再有别的想法了，因此听见彭述志这样说，焉能不急？

    “好，你信不过我，我就死给你看。”彭述志说着，掏出了缴获鬼子的短枪，把枪口对住自己的胸口。

    肖鹏虽然久经沙场，但是看见彭述志那大张着机头的短枪对准自己的胸口，还是急得变了色。“彭部长，别，别。”

    一个已经走到变节边缘的人，又变得对革命事业无限忠心，为了保住别人的生命，首先要牺牲自己，肖鹏不用说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现在的彭述志不但要这样做，而且玩真的，这实在太出乎肖鹏的预料之外，肖鹏不会玩了。答应吧！有损自己的人格，不答应吧！彭述志要真的开枪，自己不但前功尽弃，还会让彭述志死不瞑目，真把肖鹏难住了，他从参加革命那天开始到现在，也没有碰到过这种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开车的吴兵也被吓坏了，手一哆嗦，车就偏离了方向，差一点冲向路沟，幸亏他反应及时，又把车轮打了回来，但是脑袋上沁出了汗珠。在这样恶劣的道路上，汽车一旦抛锚，只有弃车而逃了，不过他这一捣乱，倒把彭述志吓了一跳，顶在肚子上的枪也拿了下来，只是眼睛还在看着肖鹏。

    这时候的肖鹏也在这一瞬间转变了想法，心想一个身上有了污点的人，想用死来洗清自己，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何必不成全他？如果他活着，被别人知道他差一点变节，他还怎么做人？到不如像个英雄那样的去死，留下的英名是轰轰烈烈的，也算死得其所。人一旦死了，就没有人去追究他的不是了，而且他的精神还会感化很多人。想着，肖鹏道：“彭部长，你可想好了，生命只有一次。”

    “你在怀疑我的诚意？”彭述志冰冷的问。

    “不，我是想成全你，因为你是爷们。”肖鹏说，眼睛却看着窗外的探视镜，从那里可以看到，后面的追兵把距离拉近了。他心里明白，彭述志说的在理，鬼子并不知道车里的人中有他肖鹏，否则的话，还不把冀州翻过来，他们的目标是彭述志，找不到他，自然不会罢休。肖鹏还知道，鬼子一定会把这一地区封锁了，凭他和吴兵的本事，或许可以躲过鬼子的追捕，彭述志就难了，他毕竟很少在军旅中磨练。

    “好，在我去见makesi之前，得到你肖鹏的理解，也不会成为屈死鬼了，回到西河你对同志们说，他们的彭部长最终没有辱没祖宗。”彭述志激动得握住了肖鹏的手，脸上是一副就义前的决绝。“前面就是转弯处，你们跳车吧，再晚时间就来不及了。记住去特委的时候对郭刚书记说，我没有很好的完成任务，辜负了他的希望，替我检讨。”

    “我会的。但我还要告诉郭书记，彭部长是好样的，是冀州所有抗日军人学习的榜样。”话说到这，肖鹏的心中有如一团烈火在燃烧，恨不能飞身跳出车外，代替彭述志去和鬼子拼命，此刻他真的想让彭述志活着，但又觉得这么做太残忍，他感到彭述志比他更需要当英雄的机会。除了用鲜血，彭述志还能用什么方法洗刷自己？他不该夺走他这个唯一的机会。“吴兵，车速放慢，跳车。”

    肖鹏的怪异思维促成了这次彭述志的壮举，也在冀州的抗日篇章中留下了壮烈一笔。一个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的人，因为机会偶然，后来成了众人学习的榜样，这不能不是冀州抗战史上的一段佳话，而这段佳话的缔造者肖鹏，却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永远涂抹不去的阴影，这也是一种牺牲吧！

    彭述志其实算不上会开车，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