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关岭的战斗曲终人散，一切又恢复到了开始时的状态，杨万才的部队在击败了关岭的守敌之后，并没有像铃木希望的那样向里面推进，而是退了回去，接替他的部队防守关岭的，是谷自成的第四大队，显然，这个由土匪为主改编的部队，还是适应不了阵地战，区分不开单兵作战和集体作战有什么不同。一个大队的人马，面对曲营长的一个连，丝毫没有占到便宜，双方尽然战了个平手，在太阳落山前乖乖的退了回去，看他们的架势，也不是真想拿下靠山。从这几支部队的行动来看，肖鹏好像屈从于为李家窑百姓报仇的压力和百姓的呼声，似乎在做戏，并不想真的找皇军拼命，也不想占领北部山区。如果事实如此，那他铃木所设计的埋伏就毫无价值，甚至会成为笑柄，进入西河的第一仗要是以这种方式收场，他铃木的脸就丢大了，以后在西河就不用混了。铃木知道，眼下挽救颓势的唯一方法，就是继续和八路军作战，但是让铃木气恼的是，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肖鹏手里，肖鹏要是不想打，皇军就得出西河，出西河作战，风险很大，尤其是肖鹏的手下有杨万才这样的部队。但是不出西河，如何消灭肖鹏的部队，主动权不是永远掌握在肖鹏的手里？铃木感到困惑了，心里泛起一阵阵波浪，不甘心就这样收场，不甘心久居在小野之下。“不！一定要消灭肖鹏和他的部队，即使冒险也在所不惜。”

    铃木出身在军人世家，祖上从幕府时代就喜欢行伍，到了铃木这一代人，所有的男丁都有过军旅生涯。在这个家族里，如果没有军人的履历是被人瞧不起的，反之，从军的时间越长，军阶越高就越受尊重。一向好胜的铃木到目前为止还是大佐，这让他的心里极不舒服，在家族里感到很没有面子。

    从靠山回来，铃木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不停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本来应该安排下一步行动，他却一点兴致也没有，甚至不明白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不知道是坚守西河还是主动出击。这两个想法不停地打仗，应该说两个想法各有利弊，而他的内心又倾向于后一种，偏偏眼前出现的一切情景，对他后一种想法并不支持。此时在他的对面坐着于得水，于得水已经来了好一会了，但是铃木并没有急于和于得水说话。

    也许有人会奇怪，于得水这个时候到西河来干什么，难道他和铃木之间还有什么瓜葛？错了，他到西河是受小野的派遣。诸位也许在想，小野不是停职了，派于得水到西河干什么，终不会是谋夺铃木的位置吧！当然不是，小野是做不了小人的，所以他才不会做出盗取别人位置那样的蠢事。就像当初，北平方面要求把冀州作为生化武器的存放之地，如果他是小人，完全可以阳奉阴违，或者找些说的出去的借口加以拒绝，他偏偏不齿于小人的行径，公开的亮出自己的观点，反对在战场上使用生化武器。小野就不想想，这种大事是上面全权人物定的，凭他一个还没有授勋的将军，有什么权利去阻止？结果被隆吉找到缝隙，原封不动的，把他的话奏了上去，引起了北平方面的震怒，对他大声斥责，限令他必须执行。按说事情到了这会，该低头就得低头，在官场上混，不知道谁大谁小，那只能去蛋。小野到好，犯了书生脾气，非但不认错，居然对隆吉说，上司这样决定他无话可说，但是他不能保证生化武器的安全。这样的话等于是公开叫板，哪个上司会允许这种叛逆的行为存在？所以被停职是必然的。按理说既然被解甲归田，就应该乐得轻松，借此机会做自己喜欢做得事，和秀美过几天两人世界的生活。偏偏他这个人不是享清福的命，忙惯了，一闲下来反倒是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去安排自己的生活，反倒把注意力放到了西河。关于西河发生的一切，袁喜才像免费的情报专家那样，任何变故都会源源不断的像他报告，尤其是铃木的行踪，小野的心被揪起来。通过袁喜才提供的情报，他已经看出肖鹏在用计谋，想引诱铃木上钩。虽然小野看出了其中的机关，但是他知道，没有说明问题的证据，凭铃木的个性，这样空洞的道理是无法说服铃木的，除非他能够拿出过硬的证据。事情到了这会儿小野才知道，他不该那么冲动，和上面对着干，当他没有权利的时候，就是想忧国忧民也是无济于事，此刻说他不后悔是假的。

    今天早上小野得知关岭已经开打，他就心急如焚，知道不能再等了，如果任事态发展下去，悲剧就可能无可挽回了，必须想办法阻止，但是他明白自己不能去，所以就请于得水代劳，希望凭于得水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铃木。只是小野哪里知道，铃木之所以动兵，是在这件事上藏有极大的私心，他要立功，要封侯拜相，谁阻止他立功，他能高兴？

    于得水当然是不爱来，对于好多东洋军官的固执，自傲和野心勃勃，于得水是了解的，知道他们不是小野，很少听得进不同意见，每个人都觉得比中国人高明，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会非常累，你就是倾尽三江做墨水也未必能够说服对方。但是他不能不来，因为这是小野的重托，无论是私人情感还是对小野的敬重都无法推脱，虽然这时候的于得水已经不是去冀州前的于得水了，但是他还是看重友情的。于得水来到冀州后，因为工作的关系，视野开阔了，当他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之后，才明白自己蹲在西河这几年成了井底之蛙，世界早已经发生巨变，同盟国的大反攻开始了，日本人的气数快到了。熟读历史的于得水明白，到了该寻找出路的时候，等到日本人真的举起白旗那一刻就晚了，战胜者是不会怜惜丧家之犬的，所以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和军统挂上了钩，变成身在曹营心在汉了，从这时候开始，日本人的失败和他没有关系了，尤其是小野的又一次下台，给他的刺激很大。因为于得水明白，没有了小野这个靠山，他很难站住脚，在冀州，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位置，而他一旦失去这个位置，就成了普通一兵，在军统的眼里也就失去了价值。因此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帮小野，就到冀州来了，因为于得水相信，只要战争存在，像小野这样的人才启用是早晚的事。只是于得水没有想到，铃木会是这样的傲慢，而且油盐不进。

    “铃木太君，我想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小野太君担心，肖鹏的目的是对着西河的厂矿来的，希望你出兵谨慎。”

    “我理解小野君的好意，你的替我谢谢小野君。”铃木似乎不再想听于得水往下说什么了，就冷淡的打断了于得水的话，手里的烟在不停的燃烧着。“肖鹏当然想破坏西河的厂矿，更想吃掉西河的皇军，只是我担心，肖鹏和他的部队没有那么好的牙齿，这一点我已经领教了。”

    “西河的八路军论战斗力的确不如皇军，但是肖鹏这个人的能量还是不能小看，他常常会把不利变成有利，这一点在以往和皇军的交锋中得到了验证。铃木太君，还是谨慎些为好。”于得水说完怕铃木不信，就把几次和肖鹏交手的情况对铃木做了详细讲述，特别讲述了事件发生过程中的细节，证明肖鹏那惊人的判断力和扭转乾坤的能力。

    于得水的话给了铃木一定的震撼，铃木不仅在内心中问自己：“我真的小看了肖鹏？小看了冀州纵队？”当他把于得水送走后，内心中那牢固的信念有些动摇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轻敌的错误，以至于木村几次打电话问他几点开会，他都无法给予答复，因为铃木明白，今天晚上的决定，将关系到他未来的命运和前程，关系到西河是否还会存在，只要一个不慎就会满盘皆输。铃木虽然狂妄、自负，但不是莽夫，在他不能说服自己的情况下，绝不会采取断然的措施，更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做赌注。

    这时的铃木像是关在笼子里的狮子，满心是咬人的欲念，又怕把牙齿咯掉了，那种想吃又怕烫着的感觉，折磨得他是五内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