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和狗剩家住的不远，只是隔了一趟房，统属当时的宁家大院。宁家大院虽说不是宁王府，也属大户人家。土改时不知大院的主人逃往何方，剩下空宅院收归国有租给市民，狗剩家是坐地户，我家是由农村后迁到这里的，求亲戚找房产进住宁家大院的。说是大院，其实院墙已破坏的不成样子了，只有那几十棵上百年的老榆树象一群耄耋之年的老人，在那里见证着历史的沧桑，涛声依旧地呵护着树下嘻戏玩耍的孩提们，在大树下捉迷藏，跳皮筋、弹琉溜、扣拍几、打尜、拨河、大院里大院外的大大子小孩子都来玩，玩得十分开心。都是穷孩子。过去这深宅大院里的富家子弟也不知跑到那儿去了。我想，若是过去，我们这些穷得穿不上鞋，就是有衣穿，也是小的捡大的，不合体，又是补丁落补丁的破衣烂衫的穷孩子，是不敢轻易进这深宅大院的。如今世道变了，这儿才成了我们穷孩子的乐园。

    在这些穷孩子当中，最愿学习，有点抱负的也就是狗剩和我了。我阿玛读了两年私塾，读了许多孔孟的圣贤之书，还读过《三国演义》《东周列国》《红楼梦》《西厢记》《桃花扇》《西游记》之类在民间流传甚广的小说，不算学识渊博，也较比一般的工人、农民、小市民知道的东西多一点。每当工作之余，阿玛来了兴趣之时，就给我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大讲孔孟之道，四书五经，以及他认为小说中有意义的章节，值得我们学习的人物。阿玛的口头蝉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之类的话。只有读好书，才能出人头地，才能当官为宦，金榜题名，与众不同。这种学而优则仕的思想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早已扎下了很深很深的根，也可以用牢不可破这个词来形容。不管我在宁家大院怎么玩，怎么淘，自打上学以后，在学习上就没用阿玛阿娘操过心。狗剩的父母都没有文化，他有个姨娘家是书香门第，正好和他家住邻居。他有个表哥表姐在他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人家已经考上了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和北京医科大学。他的表哥表姐对他的影响极大。他常常以表哥表姐为荣为傲，在小朋友当中宣耀。这就证明他也想走他们的道路，和他们一样发奋读书，将来出人头地。

    我开始和他的关系并不好。有两件事让我和他的关系密切起来，一件事情就是我在众人面前叫他的乳名（狗剩子），他生了我的气，乘我不备，在院子里同人弹琉瑠，之时，用砖头子偷袭了我的脑袋，把我的脑袋打出了血，我阿玛生气领我去他家告状。他妈妈不讲理，护犊子，和我阿玛大吵大闹起来，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发现他家的柜盖上有许多小人书，这些小人书又是我梦寝以求想看的。这时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想和狗剩缓和关系，交朋友。我就拉阿玛回了家，往头上出血的伤口按了点土面，也没发炎，也就好了，也就把这件事忘了。小孩子不记仇，难免还往一起凑，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很快又成了好朋友。我这么想和狗剩好，很快就忘了他把我脑袋打坏的事，忘记他妈不讲理，还把我阿玛骂了个狗血喷头的事，是因为我做梦都想着他们家的小人书。重新好起来后，我就经常上他家去玩，他妈妈开始并不喜欢我，可也没和我小孩子一般见识，不理我就是了。我的目的是看他家的小人书，当然不会计较他妈给我的脸色。我先是在他家找机会翻弄，后来就找理由借回去看。当然狗剩也很慷慨，从不驳我的面子，借几本都行，什么时候还都行。我也很讲究，看得很仔细，从不给弄脏弄坏，而且抓紧时间看，看完就还，再借下一批，我真想抓紧一切时间把他家所有的小人书都看完。我除了和狗剩在一起玩，就跑他家借书还书，和他再没闹意见，更没打过架。而且有人叫他狗剩时，我还出面制止，有人和我打架时，他也护着我，拉偏架，或公开站出来帮我。时间长了，在众多的小朋友当中，我俩就成了最好和朋友。这时，我发现耿婶也不用先前那种挖苦、蔑视的眼神看我了，对我也友好起来。有时赶上他家吃好东西，耿婶 还特意往我手塞，说，志强，吃吧，吃吧，不是啥好东西，你也别见外。耿叔是个老面兜，什么都听耿婶的。耿婶待我好，当然耿叔就更没说的。狗剩是老大，他下边有两个弟弟、四个妹妹，他们都还小，我也不太理会他们。等我和狗剩都上了初中的时候，他的弟弟妹妹也渐渐地大了，我发现他的几个妹妹都长的挺水灵，特别是比我小不了两三岁的大妹妹，长的尤其打眼。她白净的象朵雪莲花正绽放，在宁家大院里。我一去，她总是用她那两只水汪汪、毛茸茸，闪着狡黠与睿智的大眼睛偷偷地看我，我有时装着没看见，有时也被她看的脸红心跳。我好象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了点什么。大妹妹叫月秀，父母无疑希望她出落得象月亮一样秀美。我在家中排行老二，她叫我二哥。因为清王朝早已败落，满人也从贵族的宝座上跌落下来，自然也就没人管我叫二阿哥了。她和我说话的机会不很多，只是在他哥哥不在时，她才有机会和我搭话。从那时起，我去耿家又多了一点心思，顺便看看月秀。我和狗剩越来越好的另一个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耿婶她们对我看法的转变，不光因为我勤奋好学，和他儿子好，还有个原因，就是我能吃苦，勤俭，会过日子。我是个孝子，从小就总想帮阿玛分担家庭负担。几岁我就开始捡煤渣，捡马粪、扒树皮，帮家里解决烧的，上学交不起学费，没钱买学习用品，我就捡破烂卖，用挣的钱买学习用品。破烂捡多了，钱挣多了，我还买了不少小人书，暑假到街头摆摊出租小人书再挣钱。念小学时，我不但没用阿玛给我一分钱，我还贴补了家中一些钱。在我能担动水后，就几乎再没用阿玛、阿哥担过水，劈拌子更是家常便饭。

    十六岁那年，我和狗剩一同考入了腐城惟一的一所高中。能考上一中的，不出意外，上大学就是手掐把拿的。更何况我和狗剩都是班里乃至学校的尖子。上了高中，我比先前更用功了，除了干点家务活外，我把其它时间他都用在了学习上。这时我发现耿婶待我更加热情了，月秀看我的眼神更亮了，好象还有点那个。当我有了那种想法，就有点不敢去月秀家了。不过，在上学的时候不用特意去，可以以找狗剩上学为名，就自然而然去他家了。平时实在想去时，也可以以研究功课的理由，去找狗剩，当然也就顺便看了月秀。这时月秀也上了初中，她哥不在，有难题解不开，自然就得找我。因为在宁家大院的里里外外，上去高中的就我和狗剩，我们俩就是那一左一右的圣人。月秀找我解题，那真是小菜一碟，可以说没有一次难住我的。别说是书本上的，就是课外那些难题，真正难得住我的有，但不多。我的数学好，语文更好，尤其是作文，就更为突出。恰恰月秀的作文不好，他哥还不愿给她辅导，她就只好找我，这样，我俩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在当时是男女生坐一张桌，中间都要划一道线，谁也不许越过这道防线的时代，若不是因为功课，我和月秀也是不可以随便接触的。就是这种纯属正当防卫的行为，有时还会造人非议，甚至会引起小同伴的起哄。因为理由充分，又没有他们想象的内容，我还是理直气壮地面对他们的。他们这样起哄，狗剩也很不自在，他也常常帮我打抱不平，他经常这样说，你们别瞎起哄行不行，我妹妹才多大？她找志强研究功课。我没耐心，经常训她，因此他不愿找我。再说，我的作文也没志强好，她才愿找他。你们有妹妹愿意学习，也可以找他啊！我的那些好起哄的小家伙们，不听学习二字还罢，一听学习二字就头疼，就没了精神，就大煞了风景。

    就这样，我和狗剩成了宁家大院的佼佼者。一提起我们俩，在长辈们的眼里，没有不树大拇指的。在这群参差不齐的大小孩眼中，能与狗剩貔美的也就是我了。也只有我和他能背着书包，一同往学校走，一路上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