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速记专科学校的办公室里一早就聚集了很多人。赵夏和孟思凡亲自坐镇，准备给前来退学的学生办理退学手续。根据丁适之的安排，业余班的学生一律转成函授；脱产班的学生愿意退学的退学，不愿意退学的可以转成函授，也可以转到汉江速记学校继续学习。但奇怪的是，赵夏和孟思凡干坐了好一阵，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来要办手续。赵夏原本以为只要他一出面，所有的事情都能很顺利地办成功，但现在突然出现这种局面，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扫视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殷大红身上。

    “殷大红，你准备怎么办？”赵夏用一种很不客气的语调对他说。

    殷大红一听，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明显感觉到赵夏想要抛弃他的念头。因为赵夏的语气，分明就是一种管理者对被管理者所使用的语气。

    “我……我，”殷大红嗫嚅着嘴，一时又不敢违拗他的意思。

    “你就转到汉江去学习吧。”赵夏自作主张地说。

    “不！我……我是，”殷大红结结巴巴地说。

    “不要我、我、我了，就这样吧。”赵夏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殷大红犹豫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殷大红一走，一些学生就开始动摇了，慢慢地就有人提出要办退学手续。接着，又有一些学生提了出来。孟思凡忙着给他们一个个开票、点钱。但最后，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脱产班的学生中还是剩下了二十几个既不愿意退学，也不愿意转到汉江去学习的学生。特别是周继勇和孙静海两个人，原来口口声声要退学，这时候又突然不想走了，大有不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不罢休的味道。

    原来，周继勇和孙静海两个人刚到成都来读书，就跟丁适之有过一个过节。他们来自西南部一座偏僻小城的同一条街道。前者高大、魁梧，穿着十分随便，颇有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但为人侠义；后者则清瘦、斯文，常穿一套浅灰色西装，看上去很老练的样子。那时候，他们租了一间房子，却正好跟方慧华住的房间窗口对窗口。丁适之知道后，就硬要他们搬到别的地方住。没办法，两个人只好搬了。但那里一没有床，二没有桌子，他们就提出借丁适之的沙发用一用，周继勇甚至差点跪下来求他，但丁适之就是不愿意借。他们只好提出退学，但丁适之又死活不同意。这样，丁适之就把他们两个人都得罪了。后来，丁适之因为听说刘江在学校里传播他与方慧华之间的事，又听说周继勇和孙静海两个人与刘江有矛盾，就想利用他们之间的这种矛盾整刘江。周继勇和孙静海两个人表面上应付丁适之，实际上却是在等待机会。现在，他们觉得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周继勇并且还给他在家乡从事法律工作的父亲打了电报，四个字：爸爸速来。他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这时候，赵夏其实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了。因为他没有吃早饭，就到外面随便买了点吃的东西。他吃完后就往办公室方向走，碰见了孟思凡。

    “赵夏，我正到处找你。丁老师找你商量点事情。”孟思凡很着急地说。

    他们就一起去了丁适之的房间。丁适之一下子没有看见赵夏进去，以为只有孟思凡一个人，很绝望地说：“天啊！连我说只有死路一条的话也传出去了。”

    孟思凡赶忙说：“丁校长，赵夏来了。”

    丁适之一惊，立即从床上坐起来，说：“赵夏，坐，坐。”

    赵夏仍然站着。孟思凡也站着。他犹豫了一下，转过脸对赵夏说：“赵夏，丁校长的意思是想叫你出面劝一劝他们，叫他们不要闹了。这时候，也只有你的话他们还能听。”

    “对！对！无论他们有什么要求，你都先答应下来，然后再想办法。”丁适之说。

    赵夏为难了。因为有早上退学的事在那儿摆着，就说：“怕我也不一定能行。”

    “我知道你为难，你想想办法嘛。”孟思凡说。

    赵夏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好吧，我试试看。”

    “这就对啦。”孟思凡一下子高兴起来。

    两个人的目光就一起转向了丁适之。而这时，丁适之却正想着方军答应他叫方慧华给他写张证明的事情。他一心以为，只要方慧华给他写了这张证明，他就有了否定一切事实的根据。所以，他看见他们都看着他，就突然冒出了一句让赵夏无法接受也万分震惊的话：“只要我拿出一件证据，我就可以证明自己无罪。”

    这句话立即改变了房间里的气氛，空气顿时紧张起来。赵夏一怔，立即沉下脸，义正辞严地说：“只要诉诸法律，你什么时候都罪责难逃！”

    谈话没法继续下去了。赵夏犹豫了一下，就转身走了出去。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赵夏一走，孟思凡立即责怪丁适之：“你看，你看，你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赵夏心里会怎么想？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没错，赵夏这时候已经在心里面感到后悔了。他没有想到丁适之在这时候还会冒出这样的话，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其实，他原本也不相信丁适之会就此改过，但是绝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事实应验了。他的心里不由得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他回到自己宿舍时，正好碰到殷大红从房间里出来。他看见殷大红一张像死人一样蜡黄的脸。

    “殷大红，你这是怎么了？脸难看的要死。”赵夏说。

    “我没什么。”殷大红声音很低地说。

    “你不要想得太多了。我当时只是想让你给大家带个头。”赵夏解释说。

    殷大红用怀疑的目光认真看了看赵夏。他不知道赵夏的真实想法，布满死亡的眼睛里又闪出一线生的光芒。

    赵夏经过一中午的再三思考，为了巩固自己已经取得的成果，还是决定去找周继勇好好谈谈。“擒贼先擒王！”他想。命运使他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为了他自己的理想和前途，他挽救了一个罪恶之徒，最后却差点把自己彻底葬送。因为他在挽救丁适之的同时，自己也就无形中失去了群众基础。人们常说的“利令智昏”四个字，往往就是指这种时候。

    赵夏快进办公室时，才看见周继勇正在办公室门前那条小马路旁边的一块空地上跟人打羽毛球，旁边站着孙静海。他就向他们走了过去。

    “周继勇，我们去走一走，我有事要跟你谈。”赵夏一脸严肃地说。

    周继勇就停下手，把羽毛球拍递给了孙静海，跟着赵夏上了旁边的那条小马路。

    走了没几步，赵夏没等周继勇发话，就来了个先发制人，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周继勇，我可要对你发脾气了。你说了方慧华什么？”

    周继勇一愣，看了看赵夏，立即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嬉皮笑脸地抱拳说道：“我哪里敢说方慧华什么？！我敢保证，小兄弟在赵夏面前不敢！”

    赵夏仍然板着脸，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不是在我面前，而是在同学面前。”他停了一下，又说：“你说方慧华和丁老师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这个谣言是你在同学面前说的吧？”他故意在“谣言”两个字上特别加重了语气。

    “你相信这是谣言？”周继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严肃了起来。

    “对！”赵夏斩钉截铁地说，突然也反问了一句，“你有证据吗？”

    周继勇愣了一下，又看了赵夏一眼，十分肯定地说：“我没有。如果说有，也只有你赵夏一个人掌握了全部证据。”

    “我也没有！”赵夏断然否定说，“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我是方慧华的男朋友，如果这个谣言属实，我绝不会撒手不管！”

    赵夏以为这句话一说，周继勇就无话可说了。谁知周继勇也不示弱，口气强硬地说：“我与方慧华是同学，我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