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春光灿烂,后山的桃花尽情绽放,春风习习,把花香徐徐送至王寨。
孟寻漫步寨中,院场上孟获和士兵们正在操练。孟寻的目光在孟获的身上跟随了一会,心情愉悦。有一个这样出色的儿子,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吧。
甄正跟在他身后,心事重重,他心里很为难。明知孟寻有娶缘儿为儿媳之意,却又不得不带缘儿去洛水,这求去的话,憋了几天,到现在也无法出口。
孟寻目光转动,发现了甄正的异样,笑问:“先生有心事?
甄正正不知怎么开口,见孟寻发问,下定决心借机摊牌:“大王,我已来此十年,近日梦到祖先责怪我久未敬祭,心下难安。我想暂且辞去,回乡祭洒祖先。”
孟寻面色一沉,默然良久。
“缘儿也要带走吗?”孟寻终于问道,问出之后,自觉无趣,缘儿是他的女儿,他尚未应承亲事,自然是随他而去了。
“是。”甄正艰难地回答。
孟寻看向远处的孟获,心里一阵痛惜。这孩子,深沉隐忍,一旦心意已决,就很难改变。现下他对甄缘情根深种,如知晓她将要离开,不知会做何反应。孟寻好一番苦苦计量,终于有了主意。
“先生要走,我知道留不住。只是先生可否多留两月再走。”
“大王……好吧。”
夜间,孟获正捧着一对兽皮垫子在油灯下赏玩,这是甄缘亲手为他缝制的膝垫,说是被罚长跪的时候用。
甄缘还给这垫子起了个名,她说“就叫护膝吧。”抚着护膝上连结兽皮的线脚,孟获脸上浮出温柔的笑意。
孟寻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这情景让他不觉心酸。
“获儿……”孟寻心乱如麻,如有千斤重压,酝酿了许久的言辞一时竟难以出口。
“父王,您怎么来了。”上一次父王来自己屋里,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有些奇怪。
“获儿……,我已经决定了,五月初五,你与祝融成亲。今日我已遣媒求亲,祝家已经应允。”孟寻板着脸,严肃得吓人。
“父王!”孟获被这突然的消息惊住。虎目圆睁,紧紧地盯着孟寻。
“我意已决,你若还是我孟氏子孙,你若还当我是你父亲,就不得违命。”孟寻一口气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也许,祝融这样美艳出色的女子,是能抚慰获儿的吧。
“父王……”孟获追了几步,却又颓然地停下,双手抱头,跪倒在地。心头一片冰凉纷乱。父王何以突然如此相逼?几天不是还谈得好好的吗,为什么父王又突然变卦,狠绝至此!
他并不讨厌祝融,只是他所有朦胧的青春梦里,从来没有过别的女子,从来,都只有那个用清甜灵脆的声音欢快地叫他哥哥的少女。
如果娶了别的女子,他还有什么资格,在梦中恣意地拥抱那个人儿?祝融于他,跟所有女子一样,只是“别的女子”。而任何别的女子,在他的心中都是多余的,都只能是把他阻隔在缘儿世界之外的一道墙。
那个夜里,孟获平生第二次,虎目含泪,辗转难眠。第一次,是娘亲离开的那个夜晚。
后山的半山腰,几株桃花恣意盛开,春风劲拂,吹落花瓣无数,落英缤纷,扬扬洒洒落在树下一个颓废的身影上。孟获高大的身子斜斜倚坐在一棵桃树下,舒展着交叠于脚裸处的修长双腿,手里举着一个酒囊,面无表情,不时仰头饮上一口。
一阵细碎纷沓的脚步声传来,孟获动了一下,想要转身避开。身子撑起一半,又重重地坐回原处。山道转角处,已经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这几日,孟获几乎避开了所有人。自那晚之后,他再没有在食屋里出现过,孟寻也没有派人寻他,只叫伙卒按时把食物送去孟获房间。连每天的操练,也不见了孟获的身影。
这反常的情况,让孟优和甄缘十分奇怪和着急。求证于孟寻,得到的答案是孟获并未领命外出。两人去孟获房间找过多次,都没有见到他。后来他们听说孟获定亲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与祝融成亲了。可是当他们跑去问祝融,祝融却说这几天自己也没有见过孟获。
今天,孟优敏锐地闻到风里的桃花香里混杂的酒香,举目四顾,觉得桃林可疑,拉着甄缘跑上来查看。跑到半山,终于远远地看到桃林中孟获那熟悉的身影。
“哥,哥,总算找到你了,这几天你上哪了,我都想你了。”孟优气喘吁吁地跑到孟获面前,高兴地笑着,这几天没见到哥,他真的很不习惯。
孟获低着头,伸手拨弄身边地上的野草,没有说话。
“哥哥,你在这儿呀。”梦里的声音想起,孟获的手抖了一下,仍然没有抬头。
孟优靠着孟获坐下,亲昵地把头仰倒在孟获怀里,看到了孟获的脸。孟获黑亮的大眼里,隐约有血丝,眉峰深锁,薄唇紧抿,显得冷峻异常。孟优被他轻扫一眼,不觉吓得跳起身来。
“哥,你怎么了。”孟优心下惴惴,小心地问。
“哥哥要成亲了啊。一个人在这里喝喜酒,也不叫上我们,真没义气。”甄缘已经跑到他们面前。
孟获蓦然抬头,眼神复杂地凝视着甄缘。甄缘被他奇怪的眼神盯得心虚,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哥哥的样子,不象是在高兴啊。
虽然之前孟优和她一致认为,哥哥这几日失踪,是因为将要成亲,太过高兴,一个人躲起来开心了。但这一见之后,他们推翻了先前的结论。孟获看上去非但不高兴,还很郁闷。
“哥,你是怕祝融姐太凶,以后欺负你吗?不用怕她,她打不过你。”孟优想起祝融那火辣辣的性子,是有点让人担心啊。
“对啊,不用怕她。要是你跟她吵架,我和孟优都会帮你。”甄缘信誓旦旦,表情坚决。
孟获嘴角抽搐,心里抽痛,他感到深深的悲哀,凝视甄缘的目光慢慢带上了一层雾气。“缘儿,我和祝融成亲你很高兴吗?”声音低沉但清晰,一字字问出。
“我和孟优都很高兴啊。大家都说你和祝融姐是天生的一对,都替你们高兴呢。”甄缘由衷的说,带着鼓励的笑容。
“你知道两个人成亲后会怎么样吗?”
“一起吃饭,一起玩儿啊。”甄缘不假思索。
“还要一起睡觉,一起生娃娃呢,哥,你知道怎么生娃娃吗?”孟优似乎了解更多。
孟获快抓狂了,平生第一次,连甄缘的感受也不再顾及,猛地站起来,把酒囊狠狠摔在脚下,对孟优吼道“滚!”
甄缘和孟优呆住了,面前的孟获就象一只暴怒的猛虎,散发着浓浓的戾气。终于,孟优气愤地“哼”了一声,转身跑下山去。甄缘却呆立原地,惴惴地望着孟获,不敢再开口。
孟优的脚步声消失了,一时间似乎连风都停下了,四周静得让人压抑。甄缘望着眼前盛怒的孟获,眼里漾起水光。哥哥变了,变得很可怕,很陌生。
恨恨地瞪着孟优的背影只至目标消失,孟获缓缓扭过头,看向甄缘。
只一眼,她眼里的泪光,瞬间粉碎了他所有的心情。只剩下心痛和懊悔。
“缘儿,对不起,缘儿,不要哭,都是我不好,我错了……”他伸出手想要抚摸甄缘的脸,却被甄缘负气地把头偏开,落了空。那只手失力地垂落,象他无奈的心情。
五月初五。这一日,在每个人不同的心情里,终于还是到来了。这一日,南山的映山红早已消失无踪,后山的桃花也已经凋零殆尽。
但是这一日,有人在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一日,一个美艳热烈,贤良痴情的女子嫁进了王寨。这个叫祝融的女子,沉浸在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