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空荡的病房里流动着寒冷的空气,安静得可以分辨出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他们之间剩下的除了长时间的沉默还是沉默,一丝丝锐利的风无孔不入地钻进这间本就阴森森的病房,弄乱了顾维宇碎碎的头发,稍稍撩动了凉素非疯长的长发。曾几何时,这席长发是凉素非身上的唯一亮点,它散发出的清香,它天生的栗色在光下分外明亮,再配上后天加工过的微卷,让她爱不释手,如宝贝般宠着它,隔三差五地去发廊做护理。现在,它们就像长期不浇水的花儿般失水干枯,再也发不出锃亮的光芒,在风的折磨下更像一顶怎么拔也拔不掉的粗制草帽,连边沿都没封好。
风还是不甘心继续放肆地吹,连那条穿在凉素非上的白底蓝条病裤也要掠夺,顾维宇看到本就显短的裤子被风扯抢着变得更加得短,鼓起的裤管里承了大把大把的风,他脑里印出的是“小萝卜头”的形象。再往下看,就看到了一双赤裸的脚,好像还可以感受到脚背上冒出的寒气,因为十个脚趾头几乎全部红肿着,没有红肿的地方有些化脓了,有些溃烂着。他想起在家里妻子也是这样光着脚的,在零下二°的天气(属于这个城市最冷温度)。他在心里不再叫她凉素非了,而是用了妻子代替,他的妻子脚底上一定结了很多痂,“素非姐又像疯了一样打碎玻璃杯光脚踩在上面,”小莉不止一次那么告诉他的,可他说了什么他已不记得,可能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他把她本该被高档绒靴,纯棉拖鞋包裹的脚弄得这样千疮百孔的,他还那么笃定地,在那间为另外一个女人买下的房子里睡觉。他该跪在神像下多久才能起来?
他按下妻子的肩头,让她坐下,再也不敢看一眼妻子那双可怜的脚了,顾维宇一边小心捏着她的脚踝,一边拉着床边的被子盖住它们,默默祈祷着那些冻疮和结痂可以在温暖的被窝里快速融化。妻子没有顺从地躺下,她对着维宇那张久违的柔情的脸缓缓地说:“那么你能为我放弃她们吗?”这副表情和她的双脚一
样可怜啊!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的,可她还是要问,她还是希望这个男人骗她一次,只要一次。这个男人骗了她很多次,什么违心的柔情蜜意、甜言蜜语的话都说过,唯独这次他不能再没心没肺、心安理得地说着谎话。他又一次选择了沉默,轻轻地为她掖了被子,就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