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冲下海后，程彬锋更忙了，除了上课开会培训写总结外，还得辅导学生写作文。李娟萍也不是能让他静心的人，不管有事没事的，一天最少一次电话，有时还让程彬锋觉得有些烦。陈方冲下海了，能够倾诉心声的知己又少了一个，虽然与众多老师关系良好，但总不能一有心事、抱怨就找他们倾诉吧。这些关系都没有与陈方冲那样铁，再说他也拉不下这脸儿。又忙又烦又相思，铮铮男子汉又能忍受多久？他发现自己工作与学习起来越来越力不从心，经常失眠，有时还出现了厌教的情绪，人也变得憔悴了。有次与李娟萍见面，李娟萍一见到他就流泪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工作固然重要，但身体更为重要，你不要这样拼命地工作了，不要让我担心了好吗？”

    李娟萍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让老婆担心的丈夫就不是好丈夫，在爱情的国度里好丈夫是不会让妻子担心的。但在现实的生活中，好丈夫很难当，很多因素让这些丈夫们好不起来。比如一方面是忙碌的工作，一方面是烦闷的心情，一方面是对亲人朋友的思念与牵挂，如何权衡及处理这些，在妻子眼中，丈夫怎样处理都不会完美。更何况都没有什么时间去认真思考和处理。

    这个星期程彬锋实在太忙了，周末的作文辅导来不及准备，他就提前让学生们准备上次作文比赛的《枫叶》，就范文讲解写作技巧。就在他有这个想法时，他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不同往常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也学会了应付生活？

    这次的作文辅导课上得很轻松，因为讲的大都是平时作文训练时讲述过的，只不过是讲得系统与详细些罢了。同学们却听得很认真，很积极地回答问题。这又让程彬锋有了新的想法，同学们反应如此良好，情绪如此高涨，以后的辅导课我就不必这么忙了，就地取材，出口成章，不仅缓解了忙的压力，又可以增强学生的学习兴趣。这种灵活的处事方式多完美啊。面对自己的完美计划，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发现自己已不同办班初期那么认真与尽心了。忙，永远不是推托责任的借口，如果认可这种理由的话，那就是自己开始变了，理想变了，习惯也变了，最终行为也会变了……他开始害怕起来，但这种害怕是短暂的，不足以让他心惊肉跳，也不会让他自省沉思。于是乎，他照计划开始自己灵活的工作方式了。

    在一次辅导时，他收到了一封信，是唐滔写给他的。当时他很高兴，美滋滋地想着：是不是述说着作文的进步及学习的快乐？是不是感激他生动而实际的授课？还是感谢老师这两年来的栽培……一连串的想法让他迫不急待地打开了信。果然他不出所料，敬重而感激的语言工整地出现在信笺上，字里行间洋溢地那份感情，是为人师表的鼓舞和骄傲……“唐滔啊，你的写作能力进步不小啊！”怀着自豪和骄傲的心情读完两页信笺后，看到第三页时，他的额头慢慢地皱了，自豪的笑容也慢慢被惊讶、不敢相信的事情给取代了，怎么会这样？“作文比赛还存在着抄袭，有……”老天怎么这么残忍，让我悲喜交加，这是写作文的艺术手法吗？老天啊，你也这么精通？他怀着疑问不情愿且不相信地读完了信，有理有据的方块字严肃地出现在他面前，伴随着唐滔要求公平而严肃地处理这些抄袭者的呼声，他的灵魂受到了严峻地拷问：如何处理这件事？早知道会发生如此多麻烦，我就不举办什么“性情”作文比赛了？都怪自己逞能！难道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纯粹是无助者自我安慰的废话。程彬锋在不停地责问自己，该怎样了结这件事？依原则办事，又不知惹出多大风波，再说又有已经毕业的同学，如果弄不好而影响了孩子们的前途，自己不就是残害祖国花朵的罪魁祸手吗？我怎么担当得起？如果我不处理呢，又怎样对得起善良而又朴素的唐滔，那些充满心声、散发有人主持公道的渴望，难道作为老师连学生的合理要求也满足不了吗？难道做老师的也要让学生在希望之中让他失望吗？难道作为老师居然当着学生的面欺骗学生或是教学生学会欺骗吗……都是作文比赛惹的祸，都是黄意宇惹的祸，都是唐滔惹的祸……自责，自责，自责，除了自责外，整个人剩下的清醒就只有心乱如麻了。

    当晚，他给李娟萍应付式地打了一会儿电话，然后又被迫地沉浸在这戳人伤疤的“再现抄袭”事件中。忙碌时，还出乱子，真是越忙越见鬼啊。如果不及时处理这件事，说不定自己会被这些事给累垮，在痛苦中做决定吧，以求凤凰涅磐后再生。他不情愿地权衡着这两份伤心事件的分量，在寻求着支撑自己做出决定的精神支柱。年轻人啊，何去何从？蛮干的劲儿只会让自己更吃亏，该委屈就委屈吧，该放弃就放弃吧，该入乡随俗就入乡随俗吧，该同流合污就同流合污吧，该委屈个别人就委屈个别人吧……破罐子破摔未必也不是好事。生活啊，你既会抬举某些人，也会委屈某些人。思想活跃着，随时会有新发现，又时时会陷入常人不必陷入的痛苦的思想斗争中。半醒半睡的程彬锋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终于做出了让他都不敢相信的第一次违心的决定：找唐滔说清楚，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吧！

    早读课时，程彬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出现在（5）班的走廊处，犹豫不绝地做着深呼吸——如何开口呢？唐滔又会怎样看待？当时被发现抄袭的委屈和如今举报别人抄袭的委屈叫他如何承受？他还是叫了唐滔出来，看着唐滔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与偶尔瞟他一眼中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渴望，他的眼神再次飘忽了，远处的山已看不清。他还在调整着自己的心情。突然，同样紧张的唐滔说话了：“程老师，是不是我做错了……”“没有，是老师……老师是来谢谢你的。”程彬锋复杂的内心在唐滔那委屈的眼神中终究没有勇气对自己的学生说大道理，“进去吧，好好读书！”唐滔点点头地走进教室后，程彬锋气愤地双手捶打着走廊，无奈地自言自语：“我怎么这么没用，平时说教的气势呢？正义和勇气呢？这到底是教育的悲哀还是悲哀的教育……让唐滔去承受这一切吧！希望他不要怪我，我不能再出差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