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和梅香被人朝嘴里塞了大量烧得通红的红箩炭后没有熬过来，当予清带着大夫亲自去救治她们时，她们已然痛苦地逝去。死去时两眼似是深不见底的黑洞，直勾勾地瞪着铅灰的天，死不瞑目。
那日三婢之一的锦绣暗觑予清说不清道不明的脸色，试探道：“郡主……？”
“容素呢？”
“容素姐姐去小厨房检查给郡主的午膳了。”
“……好好安葬她们。”予清深吸一口气，“随我去碧水阁探望冯姑娘。”
锦绣身旁的锦纹听了，却有些畏缩：“郡主，这……”
“怎么了？冯姑娘出了什么事？”
“今早……照顾冯姑娘的桂香来报，说……说冯姑娘没能撑下来，拂晓时就去了。”
予清一震：“大夫不是已经给冯姑娘用了药吗？她，她不是稳定下来了吗？”
锦纹委屈道：“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按着大夫的吩咐，请芳华姑姑去库房取来要用的人参，又叫桂香去精心侍候冯姑娘……大夫也说了，服了参汤后能熬过来才有机会活下去，这，这冯姑娘一看就是没能熬过来啊！”
予清知道锦纹说的是实话，但请来的老大夫风仙道骨，一看便是医术高明之人，这般拼尽全力去救治，也救不回来？冯环是小户人家的闺女，显然会常年劳作，身体素质不会太差……
“给冯姑娘煎药熬汤的都是小厨房的人吗？”予清能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从前的一切。小厨房的管事是容素的亲戚容妈妈，仗着容素的身份十分轻狂，估计对冯环的事情不会太上心。
“是的。”锦绣恭敬道，“奴婢叫来了桂香，她知道得应该更清楚。”
……
碧水阁
容素冷眼瞧着碧水阁忙碌的下人，端坐在一把黄木椅上，高高在上宛如主子。
“桂香呢？也算伺候冯姑娘的人，不知道来搭把手？”碧水阁的管事邱妈妈很不满的样子。
“邱妈妈何必动怒，冯姑娘不过是个贱民，桂香到底是郡主府的人，也配让她伺候？”容素言笑晏晏，可嘴却刀子似的尖。
邱妈妈并不怕容素——谁都知道小厨房的容妈妈与她不对付，这么多年都斗下来了谁怕谁！
她绵里藏针道：“容素姑娘是凌云阁的人，身份比常人高贵，于您而言冯姑娘自然不值一提，但这到底是郡主吩咐下来的。”
恰好走到门口的予清听到了邱妈妈的话。
她正准备进去，却被一道尖利的女声顿住了脚步：“不过是个贱民罢了，邱妈妈你可真上心！有这功夫伺候个蝼蚁，还不如想想怎么讨好郡主！怨不得你当了碧水阁这么多年的管事，却没能像咱们容妈妈一样思索出新鲜菜肴讨了郡主喜欢，一跃成为小厨房管事。”
有苍老些的女声在冷笑：“妈妈我还是那句话——依着容素你的话，冯姑娘的确是贱民，可那到底是郡主吩咐要伺候的人，马虎不得！至于你那亲戚容妈妈，哼，还说什么挖空心思做出新鲜菜肴！分明是抢了别人的作品跟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似的去争宠！你们还真有脸说出来！”
“闭上你的臭嘴！”容素明显有点慌张，“你，你的心可真是腌臜，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明目张胆地造谣败坏别人名声！看我不回去禀报郡主，把你赶出去！”
门外，予清的脸色一点一点冰了下来，锦绣、锦纹和桂香三个人看到了都心里一紧。
“现在慌了？当初欺负人的能耐呢？”邱妈妈嗤笑，“你也不过是个丫鬟，虽说是伺候郡主的，但老话怎么说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罢了’！还真当你是主子了？”
“你这老货给我住嘴——！”
予清忍无可忍：“容素，该住嘴的是你！”
她大步进去，冷冷地剜了容素一眼。
……
“奴婢去照顾冯姑娘时，大夫说了要含参片，那人参得有四十年。奴婢身份低贱，不晓得那送来的是多少年的，但送来的都是须子，顶多比头发丝粗，根本切不成参片。”
“大夫还吩咐了要熬参汤给冯姑娘喝，参汤要从三碗水煮成半碗水。一早儿就跟小厨房说了，但奴婢去小厨房取参汤时，小厨房才急吼吼地准备。奴婢瞧得分明，小厨房只用了一碗水来熬，说这样快些……”
“冯姑娘中间清醒过一会子，说嘴里发苦，问能不能给她喂一点糖水。那时小厨房的人正好来送饭，奴婢便跟她们要红糖水——大夫说了只能用红糖。但根本就没人送来，邱妈妈亲自去要红糖也没用，回来时气得跟什么似的。”
……
予清对素不相识的冯环当然没什么感情，但她也做不到看一个人那样凄惨地死去。明明有机会活下来的……明明有机会活下来的……
容素见了予清，恶人先告状：“郡主！郡主！您一定是误会了！您也听见了，邱妈妈她这样羞辱奴婢！奴婢是您身边的侍女，她竟视而不见，分明是对郡主您的不尊！您可要替奴婢做主啊！”
予清简直气笑了。她从原主的记忆里看得清楚，原主是京城里被称为“鬼女”而非“鬼女”的金玉郡主，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只不过她下手的对象全是小门小户的人，又没有触及朝中的利益纷争，京兆府的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真正的金玉郡主只是有些刁蛮罢了，要不是那个狐假虎威的容素总爱煽风点火，也不至于有了那么多苦主。
好比冯环，不过是个在街上卖刺绣的姑娘，无意中冲撞了出去采买的容妈妈的小女儿，争执中失手推了她一把害得她破了相断了腿，才被容素借着原主的手剥了皮。
眼下容素还敢这么嚣张，予清是断不能再忍了。
“邱妈妈的年纪有些大了，但我希望你能在做碧水阁的管事的同时，也当小厨房的管事。”予清思索片刻后道。
小厨房专门给主子们和身份高贵的客人们做饭食，活儿比专管下人们饭食的大厨房轻，但月俸却不低，是个清闲的好去处。当碧水阁和小厨房两处的管事，这是的的确确的赏脸。邱妈妈心中暗喜，忙道：“奴婢谢郡主抬举。”
予清不管容素惊惶的脸，按了按太阳穴：“把容素和容妈妈一干人等关进柴房，叫人好生看管，不许叫她们自戕，也不许被冻死饿死，等候我发落。”
她到底还干不出太恶毒的事儿。
“劳烦邱妈妈处理好冯姑娘的后事，再派人打听寻找她的家人。如果她的家人愿意，就接进府里做个清闲的活计，如果不愿意就给五十两……不，给一百两银子，再暗中照顾一二吧。”予清又想了想。
“郡主放心。”
“最后一件事——叫芳华去凌云阁候着。”
小厨房刁难碧水阁，是因为容妈妈与邱妈妈不对盘，但芳华这个总管事与邱妈妈无冤无仇，为什么会送人参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