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阅黎没有想到,紫苏会提出这么大胆的计谋。他的大哥已坐上太子之位,下一步必定要固位,而自己无疑是他眼中最大的芒刺。与之周旋已经费了好些时日,宋国那边情势也渐渐吃紧,那些莫名的势力到底从何而来,又是怎么得知辽方的布阵…
想到这里,他便想起紫苏在自己房间鬼祟的样子,慌乱的表情,若真的是她…
耶律阅黎顿觉得血气从脚跟直冲头顶,如若她真是宋国的探子,他定要取她性命,到时候自己能下得了手吗?她腹中竟然怀有自己的孩儿,那日宠幸过后已经喂她喝下了红花,为何不起作用!难道是那日自己醉酒…其实她为自己孕育的子嗣,他是想要留下的,但想起自己在娘灵前发下的毒誓,他…
太多的事一时纠结在他脑中,一夜未曾入眠。
第二日,他来到兰轩,望着紫苏,一字一句的说:
“此事按你说的办,再过些时日傩真便会安排你过去青禅的府邸,在此之前,若反悔可以来找我!”
紫苏没有看他,摇了摇头,
“请尽快安排。” …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随着悠扬的节奏,紫苏旋舞着,美目顾盼着四周。今日的宴席,是耶律青禅招贤纳士的流水宴。眼见席上已坐满宾客,上席仍不见其人。果真都是精于算计,谨慎怯懦之辈。紫苏想着,回神看见了自己的腰身。已有三月,若不加紧行事恐是要被发现的,幸好自己一直颠沛流离,身体虚软瘦弱。
“太子到!”乐舞声骤停,紫苏跟着众人行礼。
“不必多礼。”洪亮的声音响起,紫苏抬起头,看见了此行的猎物——耶律青禅。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江南的竹笛一般清亮,却也透着重重的豪气。浑身上下透着即将作为辽王的气度,他的脸轮廓分明,颧骨高耸而眼窝深邃,眼神难以捉摸却也不似阅黎那般冷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一定要接近他!
所有的食客们都各自回席,耶律青禅走向正席的时候,正巧对上紫苏的眼眸。台上所有的舞者都专注在自己的表演中,只有这个小女子正盯着自己。紫苏发觉对方注意到了自己,便用手中的舞扇半掩住面容,只露出美丽的眼睛来回游移的望着耶律青禅。
很有意思的一个游戏,耶律阅黎,你终于开始行动了…
舞动的紫苏瞄见那个大皇子捏着酒杯,一边与下面的文士们攀谈,一边不时的瞟着自己。再望望那些争相竞位的人,其中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傩真在她临走时说,耶律阅黎派了手下与她接应,便是此人,他叫印岂。
紫苏瘦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冗长的流水宴席,她强打着精神,步履却开始凌乱。意识也开始分散,回到了那天在耶律阅黎的房间,看见的那些美女图,听见那些让人心寒的话…她下意识的环住腹部,身体因为饥饿开始颤抖。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本王有些累了。”耶律青禅的话适时的解救了紫苏,她抬眼望去,他正远远的用不羁的眼神看着自己,紫苏的心像是被揪到了喉咙,他的眼神,竟与耶律阅黎出奇的相似!看似轻佻,却是深不见底…
宴席终了,紫苏抱着物件离开时,那个叫印岂的人与她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话:
“主上有言,适可而止,量力行之。”
劳累一天的紫苏坐在桌边,安静的吃着宴会剩下的残羹冷炙。脑中浮现出那天耶律阅黎在回廊与御医所讲的话:
“有办法处理吗?”那个无辜的孩子,他为何要这么对待?
想到这里,她狠狠的捏着手里的食物。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她再一次将自己投到他们耶律家族的纠葛中,扮演着舞姬媚主的角色。若不然,她定会在不予告知的情况下被迫流产。她若要逃出来,这是唯一的办法。寝宫戒备森严,自她来辽,只出去过一次,便是送楚成大哥回中原,当时耶律阅黎派了几人一直尾随。
眼下的情况,自然是要尽快想办法接近那个耶律青禅,只是,宴会上他的眼神,让她察觉不到任何的机会,他不像耶律繁谨,贪图美色且行事鲁莽。看来只能想别的办法,可是眼见这宴会结束,根本无从下手。
正在思索的时候,突然有人闯进了房间。
“今天宴会领舞的女人是哪个?”闻言,紫苏站了起来。
“带走!”一阵铁器摩擦的声音,身穿盔甲的两个男人已经上前架起了紫苏。
春寒料峭,夜里还是很冷,紫苏望见口中呼出的气凝结成了白雾,一切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吗,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怎样的命运…
清冷的月光照着曲径通幽,林间不是传来凄厉的鸟叫声。那个阴冷无情的人,那个面对王位之争每天穿梭在血雨腥风中的耶律阅黎,因为饮下太多的酒,衣衫凌乱,醉卧在他娘亲陵寝的大石上,样子极为狼狈。
“娘,孩儿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娘…”心硬如铁的他,此时却是泪流黄沙。多少年,他没有别人的关爱,他只能靠着自己在这凶险的宫中存活,冷酷,那是他安身立命的最后一件武器,没有了它,他还能活下去吗?他越来越不认识自己,那个被仇恨和欲望掩埋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在乎紫苏,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好好待她,但是却又一次将她送入了被人的怀抱。
“不可能是你…”,他还记得紫苏送他香囊时可爱的表情,那样的紫苏怎么会是宋国的奸细。他是相信紫苏的,可是他还是把她推入虎狼之穴,如果非要找理由,就是他还是不够稳固,他需要她的帮助。他不配得到她的爱,他真的很自私,很自私…
他用手捶打着陵前的石头,鲜红的血慢慢渗了出来,紫苏…还好吗?那个本来要被他亲手杀死的孩子,他还好吗…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很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