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你们看,我象不象一条船?他叫海生和珊珊回答。珊珊和海生异口同声地说,不象,象只死老虾。他们很生气,他竟然要这么早下海而不愿去读书。你真的不去了?珊珊把他拉起来问。他说,我真的下决心了,我喜欢下海,我喜欢捕鱼。死老虾。死老虾。珊珊气急败坏地大叫。闹过以后,珊珊用央求的眼神望着他,你去城里念书好不好?这一刻,少女的依恋、无助、企盼尽写在那种眼神上,然而,他那时太小,他不能深入地领会这种连珊珊自己都无法说清的眼神。他居然这样叮嘱海生,在城里,你要照料好珊珊。
他下海了,海生和珊珊去县城读高中。虽然,他们最后都没能考进大学,但回来后,和他碰面的机会相对就少多了。但他每次出海回来,都要找机会去看看在家无事可干的珊珊和在乡里渔办帮忙的海生。后来,海生在渔办干得不错,被王师傅组建公司时看中,调到公司来了。也在这个时候,他当上了县里最年轻的船老大。有一个夜晚,船靠码头,他依稀看见珊珊和海生走进了古雕堡。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特别急,便悄悄地跟了过去。他听见了海生的坏笑声,也听见了珊珊不要不要很轻很甜的喘气声。那晚他没回家,他坐在在驾驶舱里,把伙计准备出海喝的啤酒,全喝完了。他喝了一夜,第二天,人躺在船舱里,不省人事。他的父亲以为他去看海生和珊珊了。海生和珊珊从古雕堡回家后,听说他不见了,也到处找他。珊珊看见他喝得那么醉,脸都惨白了。从此以后,他不再去看海生和珊珊。海生和珊珊结婚的前几天晚上,海生来找他,要他做海生的男宾相,他说要出海拒绝了。珊珊听说后,又来找他,就是用现在那种央求的眼神望着他,阿良哥,你帮帮海生吧,他不会喝酒。他答应了。海生居然对他说,还是珊珊的面子大啊。他狠不得一巴掌打过去。但他在婚礼上微笑着替海生多喝酒。他喝得很多,但不醉,最后所有人都劝他别喝醉,连海生也劝,只有珊珊不劝,用那种淡淡的忧郁不时地看他一眼。
“阿良哥,你帮帮他吧。”现在,珊珊还是用这样的眼神央求他。
“珊珊,你放心,我不会把海生怎样的。”阿良避开了珊珊的眼神,他无法承受那从小到大都十分熟悉的眼神,那深深地刻在他心里最深处的眼神。
珊珊轻轻地叹了口气。
傍晚,阿良才回到家。翠珠仍然不在家。推开父亲的房间,父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
“阿爸,你还是不舒服?”阿良知道父亲并不喜欢躺在床上的,一定是很难受才这样的。
福明抬起身说:“阿良,听说你要领头,逼公司散伙?”
阿良没有吭声。他知道王指挥肯定告诉父亲了。
“你想自己有船?”福明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儿子天生好象是和船有缘,在船上就象换了个人似的。
“是。”阿良说。
“你没有忘记你爷爷是怎么死的吧?”
阿良常常听父亲说起爷爷的往事,他当然没有忘记爷爷是如何死的。
爷爷在快解放前化了一生的积蓄从同村远房本家于财发那里卖进了一条很小的近洋作业舢板船。于财发一家跟随国民党部队到台湾去了。能带的全都带走了,只把这条实在太小的舢舨船处理给爷爷。那是命根子,是魂灵,是一生所有的家当。爷爷把这条船当作宝贝一样看待。国民党军队逃到东山县时,为了防止解放军得到船只,要征用所有的渔船。爷爷连夜驾着舢舨船逃到一座小岛,靠吃生鱼,喝露天水,呆了十多天,直至国民党部队撤走,解放军到各岛清剿海匪,才找到他。办渔业合作社时,所有的船只要归公,爷爷死活不肯,在他第二次驾船逃离村子时,船还没到第一次去过的小岛,就被一阵大风吹翻了。爷爷没游到小岛边就沉下去了。父亲年轻身体好,总算游到了小岛。
“这船,是个人了,总要闯祸的。”福生想起那个落在海水里的夜晚,心就要猛跳。他搞不清楚儿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大海,喜欢船,喜欢捕鱼。他捕鱼的历史也有几十年了。每次出海都是提心吊胆的,可儿子从来不是这样,他象他爷爷啊。
阿良舒了口气,原来父亲是心病,而不是身体不舒服:“阿爸,你不用怕,现在,外地的船都分给个人了。我早上去过翠珠家,她家那个村这么差的捕鱼水平,船也照样出去,日子比我们过得好多了。”
“你还是管管自己的事,不要带头惹事了。”福明突然坐起身,脸色灰暗。
“我自己的事?”
“你晓得早上翠珠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晓得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福生盯着儿子:“我本来也不想告诉你的。你能撑船能捕鱼,你就不能管住老婆。”
“她怎么了?”阿良有点吃惊。
“她在舞厅,和几个女人去舞厅跳舞了。”福明这才告诉阿良他早上去乡卫生院配药时,看见翠珠并没有回娘家,而是上了卫生院隔壁的舞厅。
“她过去不是这样的。”福明伤心得老泪也流了下来。
翠珠迷上了跳舞确实出人意料,但阿良毕竟不同于父亲,他在外面捕鱼也是见过世面的。他那条船上的人,到了外地码头不要说跳舞,连泡女人的事也做过,只是他不喜欢做这些事。
“她喜欢跳舞就让她去跳吧,我管什么。”阿良有点无所谓。
“你……。”福明指着阿良气得说不出话,接着是一阵阵猛烈的咳嗽声。
阿良赶紧走到福明的背后,帮他捶背。
这时,翠珠回家了。她风风火火走上楼,来到福明的床前说:“爸爸,我给你配药来了。”她从一只非常时髦的包里拿出棕色合剂之类的药“阿良你还不去倒水呀?”
福明和阿良竟然面面相嘘。
阿良只得下楼。
晚上,睡觉时,翠珠主动向阿良偎过身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热过了。翠珠用手划着阿良的胸部。阿良不想问她早上干什么去了。只是在翠珠开始亲他时,他想起了珊珊央求的眼神。阿良陡然烦躁起来。
有时候快乐的时光就只有这么一瞬间。而翠珠整夜都是快乐的,她睡得那么香,酣是那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