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快要结束了，村里依然到处是谈论高考的事。

    答杰家门前的那个小土坡显的尤为突出。这大概是炎热的天气下，土坡上那棵柳树招的事。平时本来就是村里一些老人们下棋打牌的最佳场所，但一到农闲季节，男女老少应有尽有。还有王三娃家那两个二瓜子。再加上成天游手好闲的黄傻子，其实他并不傻，只是因为他成天不务正业，每天到小土坡这边陪着一帮老人和王三娃的两个二瓜子在一起消耗日子。不知村里那个有德的给他起了这个再适合不过的名字，于是他的真名便在村里不知去向，甚至有些年龄小的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也跟着大人叫他黄傻子。

    今天小土坡上异常的热闹，人们都在纷纷议论着谁家的孩子考上了，谁家的孩子没考上。

    答杰的母亲秦淑芳从门里出来给猪娃子喂食，人们的谈论又勾起了她的痛楚。

    王大宝家的大儿子考了四百多分。李三爷的孙子听说又要打算补习。一起高考了的还有赵虎家的二女儿，听说她考的不错，报的是北京一个二本院校，至于考上了没，谁也不知道。

    秦淑芳刚放下猪食盆，常有理的父亲常世平叼着个烟锅子，说：“嫂子，答杰他考的怎么样，取哪儿了？”其实常世平已经议论答杰半天了。秦淑芳放下猪食盆子直起腰，常世平才发现土坡旁的草堆背后正给猪喂食的答玉清的媳妇秦淑芳，他索性想，秦淑芳已经听到了，倒不如一刀子捅破。这样她倒以为我是故意说的。这比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相对好点。

    “哦，没，没。。。。”秦淑芳不知道该怎么说，口里胡绕了几句就离开了。

    她走进屋，把门闭上，眼泪就从眼眶流了下来。已经快一年了，她尽管控制自己的情绪。答杰走后，她总是以泪洗面，眼睛都哭出病来。

    这段时间，高考完的孩子们都在家。村里变的像过年一样吵闹，这也许是一种活跃。但答杰的母亲视为一种无形或有形的折磨。她时常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去田间，或着在家里足足呆上一整天。都是为了逃避这种折磨，该死的无形的折磨。

    太阳快要升到头顶，到这个时候看它必须把头仰的老高，甚至翻过去都不过分。但还好，它还没升到那个位置。但这个时候响起串鞭炮声就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是喜事还是坏事。秦淑芳走出门去索性看个究竟。但小土坡上的人都走光了，也许是吃午饭的时候到了。但王三娃家的二瓜子还在，只是其中的一个，这个是老大，比老二瓜的厉害，但说话没有什么防碍。老二就不一样，脑子比这个好点，但说话很困难。

    “婶婶吃饭婶婶吃饭，鞭炮，上大学上大学。。。。。。”

    二瓜子总是在村里不只累不只停的乱喊，但不都是没用的东西。从他喊的内容看，他并不瓜。外村人如果只和他交谈一两句的话，没人听出他和常人有什么不同。因为他总是喊些村里最新发生的事，就像一个新闻媒体。尽管他说得并不是太清楚太齐全，总是说其中最重要的几个字。

    “什么大学？”秦淑芳不求回答的问。

    与其说她在问倒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

    “赵虎的女子考上了，今日贺着拉”。黄傻子走过来说。

    他总是这么早就到位，遗憾的是他吃饭这么早除了到土坡上游手好闲，再别无它干。

    秦淑芳这才明白过来，心里盘算着，还得去给人家搭个人情去。但这毕竟不是女人的事。丈夫答玉清赶集还没有回来，女人去总是不大合适。

    于是秦淑芳回到屋里拾掇着做午饭。这时门发出咯吱的响声，秦淑芳知道是丈夫回来了，但盈门进来的是一个19岁左右的姑娘。姑娘个头在女孩中算是高的，杏核眼睛，显得有点精灵的感觉。嘴是说不出的那种有着非凡气质的女人的嘴。身体略显瘦，但并不觉得弱不禁风。上身是正在流行的浅格子休闲衬衫，半袖的，稍稍露出两根白皙的胳膊。手上没有任何装饰物，显得很自然。裤子是加细的那种，但和超细牛仔裤不同，上面有很多小口袋，不知道能不能装得东西。加细的裤子更加显示出了女孩的消瘦。脚穿一双赛格牌休闲鞋，鞋梆子上有两个很大的字可以说明。鞋的后跟不是很高，因此很明显可以看出脚上穿的袜子，有几条花色的纹条，袜筒恰恰超过脚后跟。这在炎热的天气显得格外轻生。

    秦淑芳打量了半天。她不知道眼前这个有点面熟的女孩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好消息或者坏消息。

    “婶婶，你还好吗？不认识我了吗？”女孩对秦淑芳这么快就忘掉她显得无乃。

    “你是。。。。。。”

    “婶婶，我是文小玉，你忘了我吗？答杰的同学啊”

    “哦，是小玉啊，答杰的同学啊，快进来。”

    “恩，我跟着答杰来过几次了。”文小玉一边跟着进门，一边说。

    其实秦淑芳照样记不起来，但她还是装出一副什么都想起来的样子。这在中国的大西北好像就是一种礼貌，当一个早就见过面的人再三向你介绍和提示你们以前认识时，你必须在介绍了几遍还是想不起来的时候装出一副什么都记起了的样子。当然这并不完全是出于礼貌，更有用的是女孩刚才说的那句话，“我是答杰的同学”。这使秦淑芳不由的显得更加亲切，尤其她不停的叫秦淑芳婶婶和她礼貌的表情。这在现今的社会已经很少见到这么懂事的孩子，特别是八十后这代人。

    秦淑芳解下要去做午饭而围上的围裙，笨手笨脚的倒了一被白开水给文小玉。这让文小玉感到也亲热。当然这并不是说秦淑芳以前不是个热情的人。

    上学的时候，答杰经常带同学来家里。这让她自豪的感到儿子的人缘真的很好。但她还是经常嘱咐答杰少带同学来家里。这不光是怕他们简单的生活怠慢了人家，让一件本来很有面子的事因为招待的不好而适得其反。更重要的是怕他和朋友在一起的时间会占据甚至超过了学习的时间。一个好学生朋友不会很多，这是真理。先例是在村里的汪小龙身上得出的。汪小龙学习很好，人也乖，但没有朋友，至少从不见他带同学来他家，即便是逢年过节也是。他是村里的榜样人物，母亲们都总拿他来和自己的孩子相比，从而让自己的孩子知道自己还做的不够好。茶余饭后，村妇们在和他的母亲闲聊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好学生总是没朋友，朋友多了肯定不是个好娃娃。这片面性很强的真理很快成了村民们的教子标准。好学生总是没有朋友。这让孩子们没有一点反驳的理由，因为不争气的孩子总是把自己套在家长的圈子里，恰恰村里学习好的孩子真的没有太多的朋友。

    秦淑芳一听是答杰的同学，她马上像见到自己的孩子一样。孩子在她的心里充满矛盾。她总是躲避孩子多的地方，却又莫名的渴望见到孩子。渴望孩子能带给她莫名其妙的惊喜，比如说，突然在她天天发呆的田埂上没有预兆的出现她久盼的儿子。除了这个，没有什么更能让她急切的渴望。

    “家里就婶婶一个吗？答杰了，不在吗？”半天不见答杰的母亲说句话，文小玉找话题问。

    “哦，你是说答杰？他不在，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秦淑芳像渴盼上帝能扔下一个永远也吃不完的馅饼一样，等待着文小玉接下来带给她有多惊喜的好事。

    “哦，也没什么事，我考上了，我想请答杰去我家坐坐，吃顿饭什么的。”

    文小玉自得的把“叫”字特意说成“请”字。

    “哦，你考上了？那好事啊，我替我家答杰恭喜你啊。”

    秦淑芳的脸上显示出一种分不清是忧伤还是高兴的表情。

    答杰不在，文小玉只好在把那杯白开水喝到一半的时候找借口离开。因为她在答杰母亲的脸上发现，她今天来的总不是时候。尽管秦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