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余小芳被家人吵醒。昏昏沉沉地起来,浑身上下一丝劲都没有的,就连上茅房解个手也是昏里郎呛地。昨天晚上,一连连喝了几顿田成龙卖的感冒药,感冒是强了许多,可就是没有根治全愈。这一点只是她生理的一些病变,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可是她心理上的心病,一直没能全愈。直到临死前也没有能得到很好的治疗。她是带着悔恨走了的。
那天早上,天还没有亮,远处学校里的高音喇叭就响了,田成龙在炕上朦朦胧胧地睡着,忽地耳边熟悉的音乐,田成龙顿时清醒了许多,一下子爬起来光着身子坐在炕上,“怎么这么熟悉呢?是一首什么歌呢?!”田成龙心里猜想着。
在这个陪着风月漂零的晚秋……
前奏过后,刚唱完一句,田成龙猛地打了一下头道:“毛宁的《晚秋》吗!”他紧忙抓起棉衣,被在身上,用被把自个裹住,用心地去听。
窗外,一连下了几天大雪,早已停了,天空中隐隐可见眨着眼睛的星星,空中没有雾,很清朗,能见度很远。高音喇叭里的声音显得很清楚,传得很远,歌还在继续往下唱:
……才知道你不是我一生的所有,
暮然又回首是前尘的笑容,
那多少往事飘散在风中,
怎么说相爱却又注定要分手,
怎么能让我相信那是一场梦,
情缘去难留,我抬头望天空,
想起你说爱我到永久,
心中藏着多少爱与愁,
请让我再次握住你的手,
温暖你走过冷冷的清秋,
相逢也只是在梦中,
看着你远走,
让泪往心里流,
为了你,
付出我一生所有,
直到高音喇叭里的歌唱完了,田成龙这才放松了一下,仰面躺下,顺手拉上被子盖在自个冰冷的身上,灯灭了,窗外天还黑黑的,他望着黑呼呼的顶棚,瞪大眼睛想着:他怎么也不明白,人世间为什么相爱的人偏偏要分手,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一场梦。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屋里也明了起来,田成龙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穿上衣服,下了炕,打起火,烧起锅,热了点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收拾好家里的东西,随手把自己为余小芳该拿的东西放在了顺手处。
天已经大亮了,睛朗的很,田成龙出门游了一圈,把屋前庄后大路上的雪扫了个路,转身回来准备起程,可就是找不见刚才收拾好的行李。急得他屋里屋外到处乱翻,母亲自个坐在炕上不吭声,田成龙知道是妈妈在作怪。
田成龙很明白,家人没有谁会同意他去送余小芳出嫁,这几天就连他不在屋为余小芳忙活,家人们都怀恨在心,只是没有发泄罢了,到了今个早上,新帐旧帐一起算就够他受的了。
在一片吵闹声、怨恨声、斥责声中田成龙偷偷地揣上了菜刀,出了家门,依在门前场边的小树旁边独自流泪。
前几天一直下着雪,今个早上一下子就停了,而且很快天也就放睛了,天空中除了东边山顶上还有一点溥云以外,其它地方都是灰蓝灰蓝的,比起灰不溜球,苍白的,茫茫的一片格外好看,太阳已经二三杆子高了,她就在东边天空中那溥云畔上偷偷地看着田成龙流泪。
看来老天爷也不忍心在为这本来就不幸福的婚姻上再添一点寒意,再加一丝悲惨凄凉的气氛。天依然很冷,空气很清新,还加杂着雪的寒气。
田成龙心里很难受,就象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都有,真是难受极了。可他一点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味,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曾经拥有了爱。他记不清那是首歌了,但是他记得歌里有一句是这么唱的:“……有了爱也就有了眼泪……”因这他总以为自己既有眼泪,那一定就有了爱,而且还爱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明知是没有结果的爱,还要一味痴着地去爱。
难熬的痛苦里,田成龙只是想到了死,他只想解脱自己,却又下不了恨心。随后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不能死,不能死,自己死了,今天芳妹怎么过去呢?要是自己死了,以前说过的话,怎么能实现呢!要自己死了,岂不辜负了芳妹的一片痴情吗?因而自己不能死,不能死,要坚强地活下去。不为别的,只为自己曾经真正拥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心,一个爱自己的人,也只为自己曾经真心真意地爱过一回。
想到这,田成龙举起菜刀,用力砍了一下。
不知真象的人还以为他要自杀,其实刀砍下去并没有砍在他身上,而是砍在他身旁的小树上。这一砍,他的心情好了许多,回到家里,苦口婆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勉强强地说服母亲。等到母亲把东西从柜里取出他一拿到手。田成龙头也不回,急步奔出门,跑上大路,把家人们的怨恨声,吵闹声,咒骂声抛在了身后。
走在路上,一连串的泪珠飘落在风中,他里难受,脸上憔悴,他乏困。但见了熟人,不得不伴上笑脸,装作很开心的样子。打过招呼,过去了,汪汪的泪水又在眼里打转,但始终不能容忍让眼泪流下来。今天是芳妹的好日子,自己岂能哭哭泣泣。记得昨天晚上自己还要求芳妹今个要开开心心,可现在还不知芳妹心情如何,自己到先流起了泪。自己连自个都管不住,还要求别人呢?为了克制自己,他不得不风趣地想道:“自己都不能自由自在地活着,岂能让眼泪无拘无束地流着,真是不象话。”
只是随便换了身衣服的田成龙就和往日不大一样了:
一双不值钱的保暖鞋比地上的雪还白;一身早已穿过几年的西服,照样干净,整洁,再加上一个黄线衣,一个花毛夹,一条白围巾,一双白手套。还有特意修剪过的头发,以及本来就有的,白白净净的脸,使他显得超人一等,与众不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眼里含着泪,脸上有些苍白。但照样惹人喜欢,可是自从他送走了余小芳后,谁又能再闯入他的生活呢!谁又能占据他的心灵呢!谁又能得到他的爱心呢!
离余小芳门前不远处,田成龙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门前围着许多人,等到田成龙一出现,人们的焦点马上一起集中在他的身上,似乎他是千不该,万不该来的,可是他依然蛮不在呼,大大方方地和熟人们打过招呼,进了门放下东西,屋里屋外忙活了一阵子,人群中寻来找去却没有看见余小芳的身影。
人们神秘莫测的眼光总是跟着田成龙移动,在这种目光的审视下,田成龙有点不自在,出了家门,走到场地,随手抓过一把椅子,独自坐下,低着头,不去理会人们的目光,当他抬起头时,发现那些神秘的目光里又多了一种熟悉的,理解的,会意的眼神。
他分明看见余小芳站在人群中,一边忙活着,一边扭头望着自己。当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以后,她那布满忧愁,烦恼的黄脸露出了不常有的笑容,顷刻又恢复了以前的悲伤。她那微微的一笑,就明在说:“还不错吗?挺阔气的,蛮象个新郎官的样子吗?”
田成龙也冲着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没有笑,他笑不出来,就算是打个招呼,也象在说:“我可没有高兴起来的理由,但我并不想让别人看见你的成哥在你的好日子里显得土里土气,肮里肮脏的,我可不愿在你的好日子里为你丢人现眼,在你脸上摸黑。”
随后,田成龙又轻轻松松地甩了一下头,显得蛮不在呼的样子,好象在暗示:“今个在你心中,我也许就是你梦想的新郎官,在人们的眼里我也有点新郎官的样子,但我必定不是,更何况,此时,在你心中,我是以成哥的身份出现的,在人们的眼里,我还不知自己成了什么还不错艺呢!?”
一切都在默默地进行着,谁也没有觉察留意到田成龙和余小芳这微妙的动作,只有他们两个人心里明白。
起挢炮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