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傅桂发现自己被姚知雪引得推翻了自己的话,真是又羞又恼,叫道,“事有例外一切只是推论,你没有实质证据休要诽谤我门下的弟子!
“那易岸如今不人不鬼,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根本连傻子都不如!根本就是一件杀戮凶器!根本就是一个隐患!哪一日突然失控杀了人,老夫都不会觉得丝毫的意外!若非掌门执意保他,依老夫的作风,不将他销毁,将他赶出闻栖峡都是仁慈的!”
闻言,姚知雪很气,但也很想哭。
易岸总是小妹小妹地唤她,弄得她不知不觉也将易岸当亲兄长看。
他也一直那么安分守己那么听话,昨日还帮洛春儿在后院劈了一块菜地出来,说春来时能种点萝卜青菜葱什么的。
他什么事也没做,他又做了许多事,他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但人家对他的印象根本没有改变,人家也不会相信他会改变。
魔头始终是魔头,法器亦终究只是法器。
姚知雪想为易岸辩解,但一开口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一愣,傅桂更是惊了。
一时间突然就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她匆匆抹去眼泪便转身出门。御剑离去时,听见傅桂在后头拼命叫她“丫头”,但她忙着哭泣,没时间回应。
回到独咸峰时,姚知雪的眼泪已被风吹干,她自以为不会被人瞧出来,便也未想特意掩饰什么。进门时,满屋子静坐的人皆站起,紧张地盯着她。
姚知雪道:“吴长老没事,都散了吧。”她转身离去,走到屋前时,袖角忽然被什么扯住,她回头,见易岸轻轻勾着她的袖子,那么大块头的男人,却如胆怯的小鹿般小心翼翼。
她耳边响起傅桂的恶语,心又痛起来,对易岸自是更加温和,她道:“大哥莫自责了。”
“小妹,大哥错了,大哥不该暴露自己。”易岸低头道。
“不是不该暴露自己,是不该出手伤人。”姚知雪严肃地纠正。
这时,易岸却抬了头,坚定地道:“我想杀那人,我不后悔出手,但是错伤了他人确然是不对,改日我定当登门致歉。”
她赶紧说:“千万别!”
这吴长老好不容易醒了,见了本该死的人突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非被再吓昏回去不可!
“但你为何想杀徐子寅?”
“他叫徐子寅么?”易岸歪头思考起来,最后耸耸肩说,“我也不知,只是见着那张脸,便觉很碍眼很想杀他。”
果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兴许便是因为易岸从前记恨着徐子寅,才会有如今这本能似的反应。
但姚知雪的猜测便无人能够证实了。
“我累了。你好好呆着,莫再冲动了。”
“知道了小妹。”易岸咧嘴一笑。
姚知雪进屋时,听见琉琉压低的声音道:“狮乎原谅岸岸了吗?”
“是啊,小妹未骂我呢。”易岸庆幸地回答,好似被饶恕的小孩,开心得紧。
“岸岸以后可不能再给狮乎惹麻烦了,晓得了吗?”
“晓得了。”
姚知雪背着门板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
她喝了一杯茶,百无聊赖便开始将碟子里的绿豆糕一块块叠起,忽有人敲门。
“进。”她听得脚步声是钟离榭,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他。
“师父。”
“有事?”姚知雪望着他,见钟离榭眸子凝了凝,轻声道:“师父是哭过么?”
姚知雪手上一颤,垒起的糕塔猛地倾倒。她匆匆忙忙将散落的绿豆糕捡回碟子,妄图将这个话题避开。
钟离榭道:“师父若不愿承认,可说是眼睛进沙子,或是御剑时被风吹的。”
“为师不喜撒谎。”她闷闷地道,“大哥的事已经遮不住了,往后除了奚玄子,谁也不会帮我们。但奚玄子毕竟是掌门,他做事必须考虑到全派,因此可能到最后,即便我们成为众矢之的他也只能袖手旁观。兴许还会有很多上门讨债的,届时需要应付的事太多了。”
钟离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师父不必太过担心。”
姚知雪沉默地颔首,突然又道:“你们修士每日修炼,便是为了早日成仙入上界,这个目标足够自己奋斗好些年的。”
钟离榭却摇头道:“并非所有人只单纯追求力量,相反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那你们修炼是为何?”姚知雪倒是好奇。因她不必苦修,只要有拂雪剑,她每日躺着都能补充很多灵力。
他笑道:“每个人的理由自然不同。”
“那么,这个理由是谁告诉你们的?父母?师长?”
“怎会需要其他人告知?若自己的心愿是从他处获得,那并非自己的意志,而是别人的,不做数的,除非你自己亦是真心想做。”
“但你们自己怎能知晓?”
钟离榭终于忍不住看她一眼,见她神色认真不似玩笑,默默将疑惑的神情憋住,老老实实回答说:“经历多了,有了在乎的东西,自然会有想法,然后竭尽全力去获得,或是留住。”
姚知雪沉吟片刻,问:“那阿榭的是什么?”
钟离榭一顿,凝望她绝色的容颜,笑道:“弟子目前还没有。师父呢?”
“为师么……”她想说能每天晒晒太阳吃吃零嘴便足够了,但这两样东西似乎不足以代替全部。
她望着钟离榭,恍然大悟道:“为师想阿榭永远做为师的弟子。”
对嘛,有阿榭在,才有人给她搬摇椅供她晒太阳,才有人给她买零嘴,然后她只需负责睡和吃。嗯,这般才委实圆满的!
钟离榭却一声不吭,脸色骤然间变得不大好。
姚知雪试探着问:“阿榭不愿意么?”
“自然不是,”钟离榭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只要师父想,弟子自当竭力而行,况且除非师父将弟子逐出师门,否则弟子自当一辈子是师父的弟子。”
姚知雪没说话,她瞧得出钟离榭此话并非真心实意。
她不由惊慌起来,原来他并不想做自己的弟子么?原来他这么嫌弃自己么?
她细细回想一番,自己貌似真的没有好好尽过师父的职责耶。每天不是吃就是睡,从不教武功从不指导修炼,必需的书法课还都是洛春儿代劳,洗衣做饭整理屋子,皆是弟子们在负责,她甚至起床都要人唤个三五遍,骂了人撒够了脾气才肯穿衣洗漱。
这样的师父,好像真的没多少人愿意拜诶。
然而如今她列入器生的终极目标竟还是吃吃睡睡,让弟子当牛做马,真是好不识趣!
突然好方啊!
姚知雪在心中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可不能再过这般当猪养膘的日子了,不然弟子们可能真的会离开她的。
没有弟子……
不,没有阿榭的日子,她真的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