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皇室气氛紧张。康熙对太子诸多斥责,态度越发冷淡下来,政事也很少让其参与。朝廷上,八爷党势力雄厚,掌握各个要职。索额图被锁,太子失势,整日饮酒作乐,奢靡淫乱。后宫嫔妃日日数说太子不是,乖戾暴躁。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初,我仍按照惯例进宫问安。
月华宫,太子贤妃与我一起用了午膳,讲了些贴己话,在榻上歇息。醒来后已是日落西斜,宫女进来奉茶梳洗。一不小心,茶水溅到衣裳上,湿了一大片。宫女忙跪下,用手绢擦试,吓得颤颤栗栗的。太子贤妃起身,对宫女说道“罢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自己领罚去。”转过来,笑着说,“妹妹,怕是要请你帮个忙了。”
“姐姐快别这么说,有什么事尽管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借一套衣裳。我这样子让人知道,怕是要被笑话了。”
“我道什么事呢。我新做了几件衣裳,恰好带进宫来,要不进来试试。”两人掀开帘子,到内室。我从箱中取出一套绣梅花象牙白锦缎掐丝外袍。太子贤妃接过一看,满脸欢喜,“这做工真是精致,绣得栩栩如生,敢情我都闻到一股梅花香了。”心下想,这做工不好,大清也没更好的。紫藤阁的东西能差得了,何况是给我做的呢。嘴上却谦辞道,“姐姐说笑了,哪能跟姐姐的比。姐姐不嫌弃,是做妹妹的福分。” 我自己取了一身藏蓝的。简单梳了个髻,套上旗头,两人到御花园散步,我也顺便送太子贤妃回宫。
晚霞分外妖娆,映得半片天宫都是紫彤色的。随口说了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太子贤妃落寞地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人们都道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却不知我们的悲哀。”我心有触动,想到钱钟书的围城,口上就溜出来了,“围城效应。”“啊?”太子贤妃惊讶道。哦,这个新词,清朝人怕还不懂呢,解释给太子贤妃听,“就是说,城外的人看到城内的人富贵荣华,想要进城;而城内的人看到城外的人悠闲自在,想要出城。”“甚是精辟。太子这两年,唉……,什么样的宫女都要,整日喝酒。我劝两句,就跟我摔东西。这日子不知道怎么过。”说着,落下泪来。我只好极力安慰,“太子也是心情不好,等平静下来就好了。”
御花池岸种满了玉兰树和月桂树,时下还没有完全凋谢。在岸边走着走着,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跌入池中。天哪,这旗头,这袍子,这花盆底,我根本伸不开手。连简单的狗刨势也发挥不了。我在池中大声呼喊救命,惶恐得不得了,越是激动却越是往下沉。我失去了方向,上上下下的,浮浮沉沉的,好像离岸越来越远。我命休矣!只是远远的听见,岸边在喊,“来人啊,太子贤妃落水了。快来人啊,太子贤妃落水了……”。太子贤妃?我眼前一暗,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吸去,晕了过去。
五十一年九月庚戌,太子贤妃薨。皇太子胤礽复以罪废,锢于咸安宫。十一月丁未,以复废皇太子胤礽告庙,宣示天下。
御笔硃谕一道,略云:
前因允礽行事乖戾,曾经禁锢,继而朕躬抱疾,念父子之恩,从宽免宥。朕在众前,曾言其似能悛改,伊在皇太后众妃诸王大臣前,亦曾坚持盟誓,想伊自应痛改前非,昼夜警惕。乃自释放之日,乖戾之心,即行显露,数年以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莫辨,大失人心。朕今年已六旬,知后日有几,天下乃太祖、太宗、世祖所创之业,传至朕躬,非朕所创立,恃先圣垂贻景福,守成五十余载,朝乾夕惕,耗尽心血,竭蹶从事,尚不能详尽,如此狂易成疾,不得众心之人,岂可付托乎?故将允礽仍行废黜禁锢,为此特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