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酒着实醉人。
原本自上回喝醉酒调戏了山脚下的梁秀才害得人家落下心理阴影差点跳崖自尽之后,我是铁心打算戒了这害人的玩意儿。
但叶七那只与我几百年不见的老孔雀今日却突然携了两坛子一盏醉来扶摇山探望我,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我与叶七这对狐朋狗友虽然最憎恶矫情,但也免不了多喝上几杯。
不过用叶七的话来说,对于我恶习难改的原因到别有一番见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况你这是座养了二十万年的老荒山,自娘胎里就嗜酒成瘾的人,就莫妄想将这座老荒山移走一星半点了。”
我当时就不乐意了,将刚灌进嘴里的一口酒啐到地上:“呸!你他娘说得真有道理!”
……
总之,从两坛子一盏醉见了底,又喝光我从后山桃林里刨出的两坛子桃花醉,直到日月二位星君交了班,我与叶七才算是稍稍尽兴。
于是我借着最后一丝清醒的劲儿,将彻底醉倒在白玉桌上的叶七扯起来,唤来两个机灵的仙娥,吩咐将他扶回房好生伺候歇息了。
至于我,酒量自然是比叶七那个爱吹嘘的老孔雀出息得多,用不着仙娥左拥右扶,酒坛子我是有力气埋得干净的,回房的路也自然是认得准的。
就是行路时脚上的步子飘忽了些,眼前也似挂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我跌跌撞撞往自己的寝殿走,一路有洋洋洒洒的桃花陆续拂过我的脸颊和脖颈,清风带起我的纱裙,竟然连着身体也渐渐飘然,犹如落在云端,又一阵一阵被轻轻抛起。
听闻那司月星君是四海八荒最矫情的神仙,今夜也不晓得又读了什么酸诗,布下的下月光带着些柔柔绯色,尤其勾人,软乎乎的照在繁茂的桃枝上,叫人看了心痒难耐。
一路不知行至何时何处,隐隐约约一股淡香钻进鼻孔,那香犹如一只无形的手,将我勾着往不知名方向飘去。
片刻,我隐约识出自己身处一处长廊,这长廊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一眼望去遥遥无尽,我却仿佛被那香牵紧了手,脑子里一片混沌,只知顺着长廊往前飘。
跟着那淡香飘了许久,眼前的朦胧雾气竟浓厚起来,我伸手不耐的拨了拨,指尖触到些枝丫,引得耳边哗哗作响。
我摇摇晃晃抬起脑袋看,见到月色里泛着紫光的连樱树,便笑了。
怎的就走到此处来了?
记得我五百岁生辰那年,阿爹带我去凡间游玩,归程中路过一处仙山,我当时便被满山熠熠生辉的连樱花迷得移不开眼,我阿爹耐不住我撒娇,便向当地山神讨了些连樱树的种子,回到扶摇山后便种满了半个山头。
谁晓得这连樱树虽瞧着好看,性子却是娇贵得紧,对水土与山间灵气的品类极为挑剔,苗子长出来不过百年,我连连樱花的影子都没见着星点便萎了大半。
十几万年过去,唯独剩下身旁的这几株屹立不倒且十分的生机勃然。
这几株连樱树能活到现在并且活得这样好,并不是由于它们比别的连樱树坚强,只不过因着我身处的这块宝地是整个扶摇山灵气最盛的所在。
尤其是洛华池里的水,但凡是个灵物神仙都想进来泡一泡。
听说我幼时误食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几乎半死不活,我阿爹只将我扔进洛华池里泡了三日便又是生龙活虎的一只小凤凰,可见这洛华池水之神效。
只是这洛华池与我的寝殿相隔甚远,一时不觉我竟走了大半个山头。
不过也好,我正觉得脑子被今日的那几坛子酒灌得混沌,今晚就懒得回寝殿,便在这洛华池里睡一夜,正可醒醒酒。
于是我衣裳都懒得剥,直接施了小术将一身纱裙里衣褪去,踩着脚下的青石小道就飘进了池子。
整个身子被温软的池水包裹时,我便忍不住满足的叹息一声,只是这声叹息刚出,腰间便猛然多出一道厚实的力量,将我整个人卷着划过池面。
携着散落下来的连樱花,我转眼间便撞上一个结实又柔软的不明物体,飞溅起几束水花打湿了我额间的发。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晃得晕晕乎乎,我一时来不及细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透过朦胧水汽看到大片的连樱花洒落下来,将池面蒙上一层氤氲的紫雾。
方才领我前来的清香此刻也无比清晰的钻进鼻孔里,似带着毒性般,瞬间侵蚀我的四肢百骸,让我的意识更加的凌乱起来,于是开始觉得自己脚下不稳,歪歪斜斜的就要倒进水里。
腰间那股力量却微微用力将我扶稳,我也就顺其自然的伸出双手一把扶住,手下的柔滑触感却甚是怪异,忍不住用力抓了抓,下一刻却听到一声轻哼响起。
我顿时愣住,愣了片刻便急不可耐的扬手将眼前的水汽拨开,一双明亮却深沉的眸子渐渐显现在眼前,在绯色的月色里映了两汪清泉,饶有兴味的将我端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