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梦,从弱冠一直梦到了而立。十三岁的时候,有一个女子许给了他一个还未出世的娘子。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在大雪夜将那个还是孩童的小小娘子接到了自己身边。还不到三十三岁的时候,他就把她忘的一干二净了。然后,她走了,他就做了一个长梦,梦醒后他记起了一切,开始心痛……
打烂了暖阁中所有的东西,却独独不愿去动她安置好的香笼。望着那股连绵不觉纠结腾散的青烟,他僵坐在软榻旁,冷冷的开口。
“把那个叫玲珑的女人带过来。”
士和卒将门推开,那个玲珑女子便巧笑着走了进来。果然是风姿卓越的清丽佳人,只是不幸,她生的太过像她。
玲珑看着满屋狼藉,心中有些慌张,但还是镇定了神色,妖娆的走到那凛冽男子身边。贴身上前,满眼风情的望着他。
乌云僵冷的身子被她那样一靠,却更加如冰雪雕琢一般,没了温度。他低低的眯着蓝眸,望着那女子,心中萧杀弥散。多么恨她!因为她让自己曾那样对待那孩子,因为她让自己恨着自己。因为她是那个最最不该出现在他们中间的人!
“说!你是谁?”
玲珑惊恐的看着那个突然扼住自己喉咙的男子,哑着嗓子拼命挣扎着开口。
“主上,我是玲珑啊……”
乌云冷冷的看着她挣扎,忽然心中快意,便就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直到她双腿一蹬、双眼凸冒、没了生息,他才颓然松了手。
“来人。”
士和卒恭身而入,看着那摊倒在地的尸体,面无表情。
“剁碎了扔到山上去喂狼。”
卒上前拉起那女子的手臂,表情始终僵冷漠然,硬生生的拖着那尸体朝外走去。
士抱拳恭身,开口道。
“主上,其他女子如何处理?”
乌云望着窗外那刺眼的烈日,蓝眸灼痛却始终不肯移开,许久才道。
“送她们上路。”
“是。”
士答的干脆,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灼印和夜祭走进暖阁,他仍旧不肯抽开那双望日的眸子。
“你都记起来了,对么?”
夜祭看着那样神色缥缈的他,猜测着他此刻心中的那份绝望,轻声开口问道。
“昨夜,我做了个长梦。梦里有一个人,醒了才发现我已经失去她了。她离开之前对我说,她已经把自己卖给了别人,因为那两味丹药。”
乌云幽幽的开口,却不望他们。
灼印皱了眉头,冷声道。
“等她寻到最后一味药,那个买了她的人就不需要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夜祭也寒着神色,眼中尽是无情的决绝。
乌云转了头,看着他们,许久才道。
“她说她此去也许再不能回来,她让我忘了她。”
两人诧异,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许久未言。
乌云满胸汹涌,隐忍着忽然一口腥甜翻腾,终是溢出嘴角。用手轻轻抹去,然后便笑了,笑的苍凉而哀绝。
“从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独自去面对这一切,如今若是不甘,你应当立刻去寻她而不是在这折磨自己。”
灼印冷着脸色,毫不客气的开口。
夜祭惊的睁大了眼睛,望灼印,许久才开口道。
“她临行前给了我一张药方,说若是你记起就给你服下。我问她是什么样的方子,她只说可以让你不那么痛苦。如今,你可是想服下那药?”
乌云看着夜祭,淡淡的笑了,轻声开口道。
“是让我能再次忘记她的药么?她还真是想的周全呢!我都开始有些恨她了,又叫我如何能真的忍心使她如愿以偿。”
看着他那迷蒙的笑容,夜祭和灼印心中了然了他的决定,双双退了出去为他准备一切。
这是乌云第二次为了她而独自上路,跨马在林间穿行如风,他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快意和郎然。原来,奔向她的路,从来都是那么令他欢喜。
——
傍晚,陶之坐在荒凉的小路旁,对着手中的干粮发呆。自从离开他之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什么都再也吃不下了。几天的赶路下来,她竟生生的瘦了一圈又一圈,现在的憔悴样子更是人不人鬼不鬼。
忽然想到那个女子,那个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女子。此刻,她应是倚在他身边吧!想着那情景,陶之就心痛的落下泪来。终是不能甘心啊!这样没骨气的自己,陶之也厌恶起来。这样失魂落魄的活着也不能为他寻到那灵药,倒不如死了算了,省得他见了还要觉得煎熬!
想着她松了身子,仰倒在了乱草从中,仿佛横下一条心,等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近了,更近了,奔到此处却勒缰而趾。烈马翻仰起蹄子,接着便是一声嘶鸣。
陶之固执的不肯睁开眼睛,就那样躺着听着那人下马走近来。
“起来。”
来人的声音太过熟悉,虽然是沙哑的但她却认得。觉得是梦,只能是梦,她闭着眼睛泪流不止。
乌云看着那个躺在草丛中的垂死之人,胸中怒气翻腾,伸手将她生硬的拉扯起来。
“睁开眼睛。”
他命令着,她便真的睁开了眼睛,看见他就笑了,笑的苦涩。
“乌云。我饿了。”
听她说饿了,他竟也红了眼眶,温声开口。
“知道饿为什么还不吃东西?”
“我想你。”
说完,她死死的抱着他,失声痛哭,久久不能止住。
“为什么要离开我身边,为什么要让我忘了你,如果没有陶之,那么乌云又是谁?”
乌云哑着嗓子,继续缓缓开口。
“陶之,你真的很可恨。”
听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陶之心中压抑许久的那些欲崩的情绪一瞬间全然倾泻而出,化做了连绵不绝的泪水和哀声。
直到昏昏睡去她还紧紧的抱着他,就怕真是美梦一场,一松手他就又消失了或者把自己忘了。若当真是梦,多希望再也不用醒来,一直梦下去。
清晨,陶之睁开眼睛,手中冰凉,他不在身边。苦笑着坐起身子,看着面前熄灭的火堆,就放声大哭着呢喃他的名字。
乌云只一转身的功夫,她便就在自己身后哭的像个孩子,心里温润的移不开眸子。就那样看着她哭,听着她一声声的唤自己,乌云此刻却特别清醒。
陶之边哭边站起身子,站起来又猛的坠坐在地,忽然不想再做任何事,只想哭着叫着他的名字直到真的把他唤到身边来。
乌云终是不忍,走上前蹲在她面前,望着她哭花的脸,笑的温暖异常。
陶之满脸泪痕的看他忽然出现在眼前,楞的忘了哀号,伸了手过去摸他的脸,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这一切是不是梦。
“真的。”
她呢喃着,笑了,笑的他心里都涌出一汪水来。
“你是谁?”
乌云忽然收了温润的神色,定定的看着她,轻声开口问道。
他这一问,问的她心里动荡,终是把那两行泪又问了出来。陶之不管不顾,伸了手去推打他,最后竟然连脚都用上了。此刻,她恨不得把这个讨厌的人活活踩到地底下去。
任她那样疯了一般的对自己拳脚相加,乌云笑的释然,身上微微疼着心里却痛快起来。若这样能让她散出许久以来的那口怨气,值得!
看着他笑的轻松惬意,陶之终于气急,卯足了力气扬手而下,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声音响亮过后,五个通红的指印瞬间浮现在他的峻面之上,突兀的令人差异。
看着那一片红肿,陶之才当真清醒过来,只是楞了神色,许久都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谁?”
乌云却仿佛还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