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时候，宁凌提议请我们去吃宵夜。

    “这个时候吃日本海鲜？”尹榕耻笑般地哼了一声，起身将书放进包里。

    石静推她，“不吃白不吃。”

    “那好吧！”尹榕改口，又转向苏絮，“苏苏，你觉得怎么样？反正，有些旧账迟早要算的。”其间，夹杂着许多明示暗示。

    “我OK。”苏絮无所谓，“毕竟，要节食的人不是我。”

    “那有什么！”尹榕豪放一挥手，“大不了多去几趟健身俱乐部！”

    我没异议，尽管不愿凑热闹，但也没有横心拒绝的理由。

    于是一行六人，顶着繁华夜色，浩浩荡荡地开往中环的日本海鲜店。

    “都是广告学院的，之前怎么没见过？”酒足饭饱，尹榕悠悠靠着椅背。她向来是饭桌上好谈话，曾被石静评价为“绝不能入选为公务员，否则，定是贪污腐败的典范，”戏言一句，却被尹榕夸张地引为知己。

    “哦，戴祺不在，我也懒得独自一个人上课，反正都是睡觉，在家里舒服多了。”宁凌表情淡淡。

    “死猪一个。”尹榕白他一眼。

    席间不停歇的斗嘴，三人之间的关系脉络呼之欲出。大体是宁凌先后遇上了苏絮和尹榕，不详内情，分开发起攻势，结果苏尹二人无意间谈起，将大致信息一比对，发现竟是同一人。恰巧周日宁凌约了尹榕见面，尹榕就称说要拉上一位“寝室里的好朋友”一起。三人当堂对质，二人极尽刻薄讥讽辱骂之能，宁凌自然是被轰得落花流水。

    我笑了笑，见今天这个阵势，只怕他果真看上了某一位，要不然，这么忍辱负重的事，任何一个花心男人都不可能有肚量扛下来。

    有来电，是沈允。

    “左笙歌，你跟祖迩怎么了？”透过电话，他的语气中闪烁着犹疑。

    “什么怎么了？”我故作迷茫。

    “我去中心校区上选修课的时候，拍到了一些照片。”他叹了口气，“我现在发到你邮箱了，你自己看看。”

    握手机的手抖了抖，我瞥眼对上一双清冷若深潭的眸子，匆匆抽回视线，“我们没什么事，我现在跟同学在外面，待会儿一定去看。挂了。”说完，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沈允，在我的印象中不算很熟的一个人，平时交流不多，很多时候甚至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只有作为学习委员的我跟身为历史课代表的他有工作问题时，才能客套性地聊上几句。出乎意料的是，高三的寒假，他竟然独自约我去省剧院看“集结号”的首映。意外的不止这个，当他抱着一大桶爆米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从我手里接过纸巾时，还不忘仰天叹息：“许三多儿竟然给撕了！忒没天理了！”

    后来当我们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而他双眼依旧红肿如桃时，我终于憋不住地问：“沈允，你是不是放假在家闷得慌？”

    “没啊！”他隔着雾气不解其意地看我。

    我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沈允瞅了瞅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左笙歌，平时瞧着你好像挺聪慧一人儿，关键时候脑子怎么就不好使了呢？你说大冷天的我陪你看电影儿，除了居心叵测之外还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

    呀，还真是奇了怪了，这会儿成了他陪我看电影了？

    “别那么一副想翻白眼的样子，我们又不熟。”沈允拾起筷子，往碗里夹菜，呼哧吃得欢畅，“下学期就要高考，你又跟祖迩粘得如胶似漆，我是真没可能了。但好歹我喜欢过你一回儿，总不能直接由暗恋向失恋过渡。所以，左笙歌，”他突然一本正经地盯着我，盯得我寒毛直竖，“我今天特单纯儿，就一目的儿，向你表个白，然后，通知你一下，日后要是祖迩喜新厌旧把你给甩了，你大可以来找我，我随时欢迎！”

    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了。咱东北人，都是有个性的好娃……

    我睨他一眼，“我跟祖迩分开的几率比我跟你好的机率还小，你那张乌鸦嘴实在闲得慌就多塞点菜！”

    “至于这么较真么？”沈允朝天翻着白眼，“我就说说而已。找对象的事儿，远着呢！暂时只能规划规划。”

    我懵在原地，神经系统被雷劈到瘫痪。

    “左笙歌，你怎么不吃菜？吃啊吃啊！”他招呼着，“瞧你瘦得皮包骨的虚弱劲儿，捡菜叶的大娘见了也该同情心泛滥了。今天你吃的不多，待会儿付账的时候咱就四六开吧！”

    我很怀疑，坐在我面前的生物，是个人……

    现如今，机率再小的事也发生了。高中数学课本讲过，小概率事件不是不会发生，而是，发生的可能性甚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祸患常起于忽微”，我恰恰输给了这一点点很不可能发生的不可能，是该泣还是该嘲？

    心中一痛，抬眼时，正对上一双清光冷冷的眸子。而他迅速望向别处。

    他们的谈话已经转到了他身上。宁凌随时在旁边帮着腔，面对着尹榕等人汹涌澎湃的好奇心。当事人不过是间或点头或是“嗯”一声，神情淡淡，足够疏离，但却恰到好处地不至于疏远到置身事外。

    吃过海鲜，尹榕等人提议转战KTV。大一新生其实只有那固定的几个地方可以晃荡：KFC、KTV，酒吧、网吧，或是咖啡厅。

    我沉默了片刻，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了，下次再聚吧。你们尽兴。”

    尹榕有些异样地看我，“左左，你怎么了？不舒服的样子。”

    “是啊，脸有点白。”苏絮也担心地挽了挽我的肩。

    “我没事。”

    “是不是因为刚刚喝酒了？你不能喝酒吗？”石静用手贴了贴我的脸，但我的双颊比她的手更凉，“大热天的，怎么会这么凉？”

    “笨！”尹榕瞪了石静一眼，“左左一个老东北了，喝不了酒？笑话！”

    石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我真的没事。”我微笑了一下，“就是回寝室有些事情没有办完，要先走了。”

    “那多可惜，难得聚一次，什么是下次再说吧！”宁凌劝道。

    “我送她吧。”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余人皆是一怔。他掏出手机看了看，神情依旧淡然：“反正好早，我顺路送送她。另外，我也有事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