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明朗起来,第一抹白从天边漫步,无声的钟也催促着,赶赴。
宋沉殃伸手抓过床边安放的衣服,试探性动了动腿,半晌……心下一冷。
天越亮,她的心越沉。
……
她的腿,
没有知觉了……
……
宋沉殃深呼一口气,就着僵硬的腿麻溜穿衣换装。
她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
也不知道谁示意这样做。
是为了让她能够站起来还是刻意给她难题?亦或是,两者都有?
总之,她的腿没有了知觉——这是结果。
事情根源明白与否都非主要,现在的问题是,平安度过。
即便安绮莞再怎样棒子甜枣,触碰她的权威都是死路一条——宋沉殃也不打算做那个倒霉蛋。她很惜命,即便活着非她本意,她也要活着。
更何况现在的她必须活着,
为了宋家,为了亲人,也为了她自己。
从双腿失去知觉后,走路跌跌撞撞还是好程度,时不时的腿软和或大或小的步子才是难题。
宋沉殃扶住床檐,小心将两脚落地踏实,数着距离迈步。
好在麻木也同时压制住疼痛,除了控制不住步伐忽大忽小,暂时没有其他影响。
门外木帚擦过大理地面,细碎声一遍提醒着时辰已到。
该她做事了。
可她寸步难行。
“你便是昨日来的婢子?”
掌礼嬷嬷亲自开了门,那张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冷漠和不近人情。
宋沉殃小脸血色尽褪,好在她一贯善言,脑子转开了为自己开脱。“是婢子,太子遣奴专责洒扫之事。”
太子?
虽然太子殿下将她救出来的本性是玩弄,但在这种情况下,太子依然是她的保护伞。
掌礼嬷嬷脸色不变,说话却已和气许多。“你第一天来,不知道许多规矩,这一次便罢了。只是若有下次,少不得我要依律罚你。”
“洒扫丑时起,你可记住了?”
宋沉殃点点头,福礼。“记住了!”
不过堪堪丑时,何必!
她的腿毕竟不良于行,不可久站。只是哪里有主子醒着,奴才休息的道理?是以宋沉殃即便无事,也需得站着,厨房打打下手或是站在廊庭侍应,总归热火朝天。
然,等待腿上麻劲褪去,血肉亲抚衣裤的痛感霎时让宋沉殃狂躁起来。
“蕙质,请宋姑娘过来。”
估摸着药劲退了,安绮莞好整以暇请了少女。她是太子的妃,自然就得为太子分担忧虑。如今太子对这人好奇,安绮莞自然就要一皮一骨地把这人剥开,让她的半个主子欣赏。
杜鹃声声啼,雨落如烟,细蒙蒙笼着湖心小筑,惊涟漪潋滟。芙蕖宛如美人,纤指蘸了无根水,点勒浓墨,自成另一色重彩风华。风掠走了光,扯住亭中铃依依不舍,徒惹鸟儿栖在檐下,悄声唱着,不如归去。
良辰美景
奈何天无情。
“婢子见过安侧妃,侧妃娘娘有何吩咐?”
宋沉殃上齿深深陷入唇肉,泪水顺着眼眶打转,只待一个大动作,就会泉涌而出。前腿衣料贴合,烈火焚身,也不过如此吧。
安绮莞斜斜倚靠在亭中长凳,座下垫了四层狐皮,寒气难侵。掌礼嬷嬷居右,一品侍女居左。再开来是左右各一侍女,新鲜可爱。安绮莞抬起头,像是刚刚想起什么,鲜红的蔻丹点在上唇,配着略惊奇的眸子,原本高贵冷艳的女人,因着这个动作,蓦地带出些小女儿娇憨之态。
“你为何活着?”
为何?
为了复仇,
为了索命,
为了平反父亲因站错队而背负的叛国罪名。
可她不应该说。
她也不能说。
因为……
她现在应该是一个愚蠢的,自私的,一颗心为了活着的可怜虫。
这样的人,活着才更有意思——在上位者看来。
一个勘破计划,精心蛰伏但求复仇的人,和一条惶惶恐恐,只知摇首乞怜的狗,明显是后者更加有趣。
只是,由主人亲自教导的狗才更忠诚。
因此,宋沉殃必须要使自己成为这个有趣的棋子。
有趣,
才有资格活着。
“为命!”
“掌嘴。”
安绮莞眼中带笑,话里藏刀,嘴角含的是蜜糖砒霜。
“我不喜欢听假话,也不想被坏了兴致。”
她没料到安绮莞竟是这种眼里不容尘的性子,翻脸动手。只是母亲从未教过她这种后宅之术,因为母亲不需要。
如果她还是宋家庶长女,听母亲的话,安安稳稳嫁与书香门第或是寒门书生,她也不需要。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倘若如果真的灵验,她宁愿三跪九拜一步一叩首,但求宋家安。
“你好大胆子,谁许你的权力,竟敢以太子的名头狐假虎威?”安绮莞拨弄着蔻丹,似乎对其爱不释手。她像是问话,偏又不曾给予宋沉殃说话的机会。
巴掌声清脆,掌礼嬷嬷报复一般,掌掌甩的极狠。
宋沉殃在第一巴掌过来时就做好了准备。后齿牙关紧密嵌入,防止因为自己大意而咬伤舌头造成二次伤害。
安绮莞的回应来的真快。
她苦中作乐想。
安绮莞,真是厉害的人。
“只要你一天给不出我合适理由,你就得一日一个教训。”
“听人说,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安绮莞笑得漂亮,宋沉殃就得遭罪。
一日一磋磨。
“我私以为,你总会改变的,是也不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宋姑娘理应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才对。”
安绮莞要的是被驯化的狗。
宋沉殃要的是时机投诚。
也算是一拍即合。
太轻易的投诚在某种程度上,会拉低原本价值。
“我想活着,母亲需要有人昭雪。”
少女被系住腿,倒吊在梁上。青丝打散落下,遮住了衣上的斑斑血迹。一双蛮好看的眼睛四周青青紫紫,框里的黑珠子即便是在夜里也清亮得瘆人。
“我想报仇,杀太子,平反。”
安绮莞即便是坐在牢狱,整个人身上的亮红都削不退。她坐在那里,就是焦点。
“好勇气。”
“你可知道说出这句话……要付出多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