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1521年)正月京师
家家户户沿街而跪,迎接武宗御驾回京。
沈府中,沈夫人准备带着沈逸到街上跪着迎接武宗回京。沈老太爷年龄大了,家里没有什么男丁,只剩下这一独孙。这些年来,沈晟杳无音讯。一家子上下全靠沈夫人一个人打理,也着实不容易。
对于夫君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沈夫人虽然心里疼爱着。但这些年沈家早就跨了下来,现在也就面上过得去。沈夫人是盼着儿子能成才,早日担起沈家的大梁。这十年来沈夫人竭力培养沈逸,虽说玉不琢不成器,但沈夫人也看出来了自家孩子并没有他父亲那样出将入相的才能。
加之沈老太爷这些年早已看开了很多,不求儿孙光耀门楣,只求这沈家一脉的香火传下去就好。沈夫人也就渐渐放开了,但这沈逸是个小刺头,总叫沈夫人不放心。
今日是武宗御驾回京之日,每户人家都得有人到街上迎接圣驾。沈老太爷年纪大了,不能去,沈夫人一个妇孺也不好一个人去,让沈逸一个人去,沈夫人又不放心,所以只能带着沈逸一起去。但这沈逸又犟脾气,死活不愿意去。
沈夫人拉着沈逸从卧房往外走,沈逸扒拉着屋门,死活不松手,就是不去。
沈夫人松开手,看着儿子,劝说道:“逸儿,今日是陛下回京之日,你是沈家唯一的男丁,你要随娘一起去。”
沈逸看了看母亲,低下头,低声说:“我不去。“
沈夫人叹了口气,一只手覆到沈逸扒拉着门的手上轻轻将其带下,另一只手摸着沈逸低垂的头。
“逸儿,不要任性,如今沈家不如从前,何况那是当今天子,陛下御驾回京,我们自当迎接。“
沈逸听到母亲的话,抬起头,双眼灼灼,看着沈夫人道:“母亲!我不要跪他,他根本不是御驾亲征,而是南巡作乐,像他这样的皇……“
“啪“
沈逸摸着被母亲打过的脸颊,眼中蓄满泪水,母亲从小虽对他严厉,但却从未打过他。
沈夫人看着沈逸,心里又气又疼,手都在发抖。
“混账,娘养育你这么多年,就是教你这么说话吗?给我到祠堂里跪着,管家给我看好小家主,没有我吩咐,一步都不许离开祠堂。“
“是,夫人。“
沈夫人说完挥了挥衣袖,离开沈府,于街旁跪迎御驾。
旁人私语指点,这沈家还真是没人了。
沈夫人听着街里乡亲的窃窃私语,感受着人们的指指点点。摆正衣袖,视线看着铺散在地的裙摆。
她虽是一介女子,虽不及妇好吕母,但亦不屈这俗世,一人撑起沈家。沈夫人规矩的行礼,心中想着沈逸的话,这孩子再不束束,怕是迟早有一天要惹出弥天大祸。
随着武宗回京,朝堂表面回归了往日的平静,但平静背后暗潮汹涌,自武宗回京之日起,朝堂私底下有一种传言。
明武宗朱厚照命不久矣
其弟贤朱厚熜将继大统
步骁在武宗回京当日晚,便将三个儿子唤了来商议一件事。
步骁看着三个儿子,眉头蹙起,“可知今日我叫你们来是为何事?“
步家三子听步老爷的话,相互之间看了看,皆不知何事。
步骁接着道:“你们知道今日陛下回京之事,有谁知道陛下当初御驾亲征,征讨叛贼谁功劳最大?”
步长公子有些不解道:“不是‘大将军朱寿’吗?”
步骁摇摇头道:“实乃王伯安(王阳明)。当初陛下率领的京师尚未到达叛乱地点,这个叛乱已被王伯安平定。陛下突发奇想放了宁王,重新抓捕。”
步家三子有些不明白父亲究竟想要说什么。
步骁继续说道:“你们可知陛下在回程途中患了肺炎,消息被压了下来,撑到现在身体早就被掏空了。而陛下并无子嗣,倘若陛下驾崩,寻找皇位的继承人将是头等大事。根据明太祖朱元璋制定祖训,皇位的继承应该按照与现任皇帝的血缘亲疏来确定皇位继承人。向上推一代,即为明孝宗朱佑樘,朱佑樘有两子一女,其余一子一女均英年早逝。所以没办法只能再往上推一代,即为明宪宗朱见深,于是在朱见深的众多孙辈中寻找继承人,按照顺序来选择:明宪宗的长子早逝、次子也未留下子嗣,三子即为明孝宗朱祐樘,四子即为朱厚熜的生父朱祐杬,朱祐杬有两子,长子早逝,次子即为朱厚熜。这般算下来朱厚熜将会成为第二个继承大统的外地藩王!”
步长公子顺着步骁的思路,骤然明悟,道:“父亲的意思是退。可是,父亲您又怎么能确定朱厚熜一定会即位。”
步骁颔首道:“陛下虽刚毅果断,弹指之间诛刘瑾,大败蒙古王子,自封‘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并更名为朱寿。但陛下嬉游玩乐,宠‘八虎’,修豹房,如今患了肺炎,身下又无子嗣。在明宪宗众多的孙辈之中,若按顺序来排,那就是年仅14岁的朱厚熜。若按年龄的长幼来排,那就一定不是朱厚熜了。内阁首辅杨廷和如今执掌朝堂大权,他一定会选朱厚熜,一方面杨廷和遵循《皇明祖训》另一方面,朱厚熜本身的确才华出众。而一旦朱厚熜我们这些人势必会成为首先被针对的对象,他需要一个引子,来证明他的正统,而我们就是最好的选择。”
步二公子思索一番,问道:“父亲,您打算怎么做?”
“不日我便向陛下表明致仕之意,陛下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这件事越早处理越好。你们要记住,今日所言,不能泄露分毫。还有尽快把你们手头的事处理完,去吧。“
步家三公子:“是,父亲。“
步骁看着厅前挂着的画,叹了口气,不知道动用这股势力究竟对不对。他不愿意让步家陷入危险之中。
这边沈府,沈夫人自回府到现在没去看沈逸,沈夫人将管家招来问道:“逸儿怎么样了?“
“夫人,小家主很乖,一直在祠堂跪着。夫人,您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先让小家主吃口饭。“
沈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道:“你备好,我给他拿过去。“
“是。“
沈夫人到了祠堂,看着屋里沈逸直直的跪着,从丫鬟手里接过饭菜走了进去。
“饿了吧,娘叫厨子给你做了最爱吃的酿鹅。”
沈逸也没看沈夫人,就那么直直的跪着,只说了声:“我不吃。”
沈夫人将饭菜放下,也不气,他这儿子就是犟的很,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夫人和沈逸并排着跪下,同祖先磕了头,烧了柱香。同沈逸说着:“逸儿,娘从来都舍不得打你,从小到大娘虽对你严苛,但娘从来舍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逸儿,娘打你,你疼,娘心里更疼。”
“你从小性子就倔,像个小毛驴。你父亲在你还未出世的时候就到南方了,这些年来一直没他的消息,前些年宁王朱宸濠还没倒下,不能说。现在叛贼已除,你父亲当年是到江西调查宁王,这些年来娘一直没告诉你。后来你父亲的兄弟将你父亲的消息告诉了我,你父亲葬在了江西。”
“逸儿,娘说这些不是想要你难过,娘希望你成长起来。娘虽是女子,也明白什么是国,什么是君主。但是,逸儿,这些事,不是我们要管的,不是你要管的。逸儿,就算是为了娘,好不好。将沈家传下去。”
“娘……”
沈夫人感觉到颈边的湿润,一下一下抚摸着沈逸的发丝。
“乖。”
正月十四日,武宗仍旧强撑,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