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见此,就走了出去,却见庭中立着一人,一身黑衣,容颜俊美冷峻,赫然是太子,她连忙行礼要喊出声,却被他目光制止。
司夜天静静站了片刻,没有走进去,过了很久,他转身离开。
*
天牢中,浑身血迹的墨凤影被一盆水泼醒了,惊惧之下恨声道,“你折磨我又能如何,无解之毒,她用了那熏香那么久,早已经病入膏肓。待我出去,混灵学院亦容不下你,皇上对你不满已久了吧,他早有废储立幼的心了,你又能得意多久!”
司夜天面无喜怒,“你以为暗中撺掇他改立太子,就能一世荣华?”他站了起来走过去,讥讽而短促地笑了一声,“他一声令下,阖宫可还有人听他指令?你若是自寻死路,谁也保不住你。”
墨凤影身躯颤抖,
“我是混灵学院的学生,你没有证据,你不能动我......”她终于流下眼泪,“根本就没有解药,你杀了我也没用......”
就像要映证她说的话一样,外面通传太子府侍女求见,司夜天脸色微变。
*
“好吧,就像你看到的,”相羽语气轻快地说,“我自己在院中走着走着就摔倒了......也许这挺好笑的,嗯?”
“没有。”他声音艰涩,说不出更多。
“也许今天不宜出门,”相羽双眼中没有神采,笑嘻嘻地看着空处,“天妒英才呀。”
他垂眸沉默。
先是看不到,伸手摸索无意中会被烛火烫到,在尖锐的桌角上磕破皮,她开始畏光,减少走动,司夜天撤去烛台,边角尖锐的桌椅,在黑暗的房间里低声与她说话。
相羽只是微笑着听着。她坐在床边,他蹲在她面前,黑暗中似乎也没有了时间的流动,一切都像是凝固了,昼夜颠倒。她伸出手,在黑暗里缓慢而准确地摸到了他的脸,
“你像是生病了,”她小声嘟囔似的抱怨,“骨头硌手。”
司夜天喉头一哽,却露出了笑,她的手指在他唇角划过,便感觉到他笑了。
他哑声道,“何止。无药可救了。”
“你能讨厌我一点吗?”相羽商量似的哄着他,“每天一点点就可以。多想一想我种种不好之处。”
“好吧,”他笑着点头,“我答应你了。”他就这样微笑着,直到她收回手,眼底汹涌的痛苦几乎要漫出心口,他声音平静地与她低声交谈。
*
夏天的第一场雷雨是来的很早,大雨瓢泼,一整天都是黑沉沉的天空,不见日光。相羽听着外面的雨声,然后忽然世界都寂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她坐了起来,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但听不见,又不确定是否真的发出了声音。
司夜天来时,她仍旧坐在那里,并不开口,他喊了一声,也无反应,心下便明了,握住她的手心,慢慢写下“我来了”。
她仔细分辨,然后便眉眼弯弯。
一开始,她还分辨不出复杂的字,他就写好几遍,渐渐地也能够无阻碍地交流。
很快,味觉和嗅觉一同丧失了,房间里摆放的鲜花失去了香味,每天的用膳都像是折磨,他有个奇怪的习惯,牵手时只握着她的小指,有时她吃得少了,便探进她手心轻轻挠一下,在这样近乎孩子一样幼稚的温柔里,她无法抗拒,只有举手投降。
直到有一天,司夜天握住她的小指,却不见她如往常一样微笑。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时间长了,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惴惴不安,许久不曾出声的喉咙有些沙哑,“你,在这里吗?”
他握着她的手,温柔而平静地在她手心写下一个“在”字,她没有反应,仍旧惴惴。
他望着她,终于低声道,“我在这里......”
她看不到她已经满头银丝,就这样沉默地坐着,直到身体感觉到困意,坐着睡着了。
他抱着她,放在床上,然后拉好被褥,她毫无所觉。
外面树上的蝉正嘶哑不休,断断续续地发出悲切的鸣声,他的世界却也好像陷入了沉寂。
他没有办法告诉她他来了,在这里,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自己,有时低声说着什么,也因为听不到而含含糊糊,他想让她用膳,她也感受不到,愣愣地望着空处。
司夜天捧着粥,用调羹喂给她,然后吻她,让她将粥咽下去。她感觉不到他在吻她,平静又沉默地坐在那里。
忽然,她又开口,声音很低,但尽可能地口齿清晰,“你,你在吗?”
司夜天抱着她,低声说,“我在这里。”
她又问了一遍,踌躇不定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不在,等我死了,取出我的茶灵吧。”
忘忧,与君前尘忘忧。
他垂下眼,冷静地道,“你要我挖出你的心吗?”
她低声说,“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司夜天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我答应你了,若是没有做到,就让我从今往后,生生世世,日日受煎熬,不得欢喜。”
她有些睁不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然后肉眼可见地开始衰老,从眼角眉梢,到他握住的双手,俱失去了年轻鲜活,她阖上了眼睛,双唇微微动了动,
他俯身去听,听到她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他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泪流满面。
这是最后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