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夏愈就收起课本拿着包站了起来，裴冽一脸无辜地坐在座位上转笔，抬起头笑着看她。

    她将垂到脸边的一缕头发拂到耳后，神情严肃，语气却不见责备，“大一就这么不认真，小心挂科。”说完，就将椅子推进去想要离开。

    裴冽将手中转着的笔放在桌上，垂眸兀自一笑，疏朗的眉毛漫不经心地轻挑，一双湛然明亮的眼睛里盛满阳光似的温柔，看着她的背影似是随口说道，

    “我很认真啊。”

    夏愈脚步微顿，然后走出了教室。

    裴冽第一次见到夏愈，是某一个午后，在学校南边，他逃了课，翻过墙，却没有离开学校，摔进了一片草坪，栀子花被他撞得簌簌落下，他揉着脑袋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女孩疑惑惊讶的目光。

    她坐在树下看书，像栀子花一样的白皙，眼里写着疏离，捧着书却显得很温和，犹豫了片刻，她才开口道，

    “你要出校的话……翻错墙了。”

    裴冽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鼻尖的花香让他短暂地冲动，脱口而出，“你带我去吗？”

    她摇了摇头，指了指出口说，“从这里出去，原路返回的话，一点多会有人走那条路偷偷翻墙，你可以跟着他们。”

    她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艰难地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握着书页的指尖紧张得将页码那里卷出一个角。

    三面围墙，一个出口，满地的绿茵，他翻的那堵墙边种着一棵丰茂的栀子花树，草木清香晃晃悠悠地在鼻尖浮动，他顶着满头草叶慢悠悠走了出去，又回过头望了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会告诉老师的。”她只是说。

    裴冽笑了一声，她又不知道他是谁，怎么告诉老师，心里这样想，他到底没有说出口，转过身离开了。

    那是初夏一个寻常的午后，树上的蝉拖着又长又嘶哑的调子，四处的阳光都像素描板上擦出的高光，明亮温暖，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天气晴好，黑板上乱七八糟的排列组合，也像有另一种特殊浪漫的定义。

    *

    今天上午夏愈没有课了，他还有一节，没有多作思考，他爽快地逃了课，拜托室友帮忙点个到。

    循着记忆走到那堵墙下，明明另一边有入口，他还是翻上这堵墙，这里的花香气愈发浓郁，他坐在墙上往下去看，树下坐着一个白衣白裤的女孩，待她抬头，才看清是那天热饮店前的那位同学。

    沈清梦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书扔下，轻轻唤出声，“学长……”

    裴冽没有跳下墙，有些索然无味地应了声，树下坐着人，夏愈那么习惯独处，自然是不会来了，他转过身想要离开，却被沈清梦喊住了。

    “学长，我，我看书有一些地方没看懂，你能教我吗？”

    裴冽挑了挑眉，“什么书？”

    沈清梦翻过封面，杜拉斯的《情人》。夏愈第一次见他时在看这本书，所以裴冽也印象深刻，爱屋及乌。

    “抱歉，我是学画画的，”他一笑，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几分情绪，手指虚虚在空中划了一条线，“不懂这个。”说着，他转身跳了下去，自行离开了。

    走回林荫道上，就见远远的围着一群人，间隙中看得到支着画架，画架前的女孩扎起柔美的长发，蓝色袖口的白衬衫干净清爽，她握着铅笔，似乎已经画了一会儿，铺好了明暗，正在细细刻画。

    裴冽慢慢走过去，在走近之前已经认出了是夏愈。

    画架上是一幅素描半身像，隐隐可见是一个五官深邃俊朗的男孩，坐在那里撑着手侧过脸，整体色调用的轻快干净，阳光从左上洒下来，明暗处理得细腻华美，她擅长用这样细腻精致的笔触，因此画上也显得格外温柔。

    画中人的五官还未刻画，夏愈似乎有意避开，还在细化其他部分，画面显得有些不太整体，纵使如此，精湛的画技也让周围的同学们崇拜又羡慕。

    “画得这么不整体，”裴冽抱着双手戏谑拆台，“让教授看到可是要骂学姐了。”

    夏愈顿住了笔，露出尴尬又无措的神情，还有一些不明显的羞窘。

    围观的学生纷纷惊呼，注意力都被裴冽引了去。

    裴冽走过去，从画板上摆着的铅笔盒里挑出一支，侧过头笑意盈盈地问道，“学姐介意吗？”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畔，夏愈退了两步，为难得无从开口，只好看他一眼，摇头退让。

    裴冽恃美行凶，十分坦然，在画上刻画数笔，俊美的五官轮廓愈发清晰，俨然画上了他自己。

    周围人窃窃私语，夏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若是寻常被谁作弄，她的冷淡已经让人陷入窘迫。可此时被改了画，她却又不见恼意，反而在原地看着，叫人琢磨不出这番心思。

    裴冽冲动的热血褪去，放下笔试探问道，“学姐生我气了？”

    夏愈抬起眼，平静又认真地回答，“我没画好，你帮我改一些，没什么生气的。”那五官原本是她自己画的，已经有几分裴冽的影子，裴冽也不过是画得更像他了。

    裴冽一怔，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苦恼，“学姐不生气就好。”

    “我若是生气，你难道擦了吗？”夏愈有意要回敬他几次戏弄，开口道。

    裴冽闻言毫不犹豫，“当然。然后再为学姐重补一幅赔罪。”

    这下不只是夏愈，围观群众也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得呐呐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