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医生和护士都走了进来，围在那里做检查，夏愈退到门边，静静看着。

    这世界上许多事都是不能如你所愿的，无论谁都是这样，没有人想听你冗长的悲声，路过的人都很忙碌，匆匆的一眼也未必善意。

    隔着病床到门口的距离，她看见裴冽睁开了眼睛，他眉头紧锁，看上去平静而冷漠，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医生在询问他感觉如何，有没有头晕恶心，他一言不发。

    夏愈一直看着他，他疑惑地望过来一眼，然后别开目光，终于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听到他醒了，外面的三个人也走了进来，站在病床旁红了眼眶掉泪，哽得说不出话，直面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夜沉沉地压在他们肩头。

    医生做完了检查，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退了出去，让病人和家属交谈。

    裴冽看着他们哭声哽咽，始终很平静，

    “你们认识我吗？”

    一个男生惊愕地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冽哥？”

    *

    等到他们忧心忡忡地解释了一遍，并且去叫医生时，夜色愈发深了，裴冽躺在病床上，目光放空看着天花板，脸上疑惑而迷惘。过了很久，他才看向门口，

    “所以，我和你们以前是朋友，我的队长今晚离开了，”他看着门口的夏愈，目光澄澈中带着不确定的疑虑，

    “就像他们说的，我喜欢过你吗。”

    夏愈沉默了半晌，才出声说，“也许是这样。”

    裴冽静了片刻，病房里一片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轻声说，“抱歉，我忘记了…很难感同身受，也不能体会你们说的那些情绪，”他看着夏愈，目光真诚而歉意，“我很抱歉，至少现在，我感觉不到…我从前那么喜欢你。”

    没有人回答，一片沉默中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裴冽始终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脸上表情一片空白，好像失去了知觉。

    手机响了，夏愈握着手机走了出去接电话。

    裴冽看着她转身走进看不见的走廊，并不出声，神情里说不清的迷茫。就像陌生人，却有久别重逢的失落。

    *

    电话里夏父语气很欣喜，还有些后怕，“和inp的合同已经敲定了，那些方案都按照愈愈说的改了，刚刚得到消息，真的有人放了之前一些文件在网上，我已经把假消息传出去了，这一波过去就转危为喜了。”

    “嗯，”夏愈垂着眼睛，“不要掉以轻心，小心计划被泄密，我还有事……就这样吧。”

    “……下周是你生日，你苏阿姨准备给你办个派对庆祝，也请你同学一起来玩，”夏父小心地问道，“你回来吗？”

    “我知道了，让苏阿姨不要太辛苦了，明天见。”夏愈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是夏父和前妻生的，十二三岁的时候夏父娶了苏阿姨，她十六岁时，夏父老来得子，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苏阿姨也努力想要和她好好相处，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并不亲厚，从初中开始，夏愈就选择了住校，对家中情况也保持沉默，与人相处疏离冷淡。

    她曾经躲在冰箱旁边一天一夜，不让夏父找到，叛逆的年纪过去了，伤口还存在旧疤痕。谁也没有错，夏父和苏阿姨是无辜的，待她也从未苛刻，只是相处时永远有一种难以开口的隔阂和尴尬。

    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有限的时间里，只能改变当下。

    *

    三个男孩红着眼睛跟着医生走了出去，裴冽躺在床上发呆，他感到怪异和不知所措，第一眼看到那个女孩，他只感到惊艳和欣赏，那不是爱，但看着她走出去离开了，又有些怅然若失。

    那些被人提起的记忆似乎隔得很远很远，而此后是新的生活和未来。

    凌晨三点，窗外的天空一片黑沉，一切都归于沉寂之中。

    另一边，听说了事故的沈清梦匆匆赶到了医院，她已经将前世提前知道的那些，现在还未公开的计划发到了网上，相信夏父的竞争对手也会查出它的真实性。走出电梯，看到门外站着的夏愈面无表情，她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去病房，心中十分快意。

    病房里，裴冽正不遵医嘱地看着手机，脸上神情淡淡的，看到她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机。

    “……我就来看看，好点了吗，具体情况怎么样了，不要难过，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沈清梦试探着问道。

    “……我们认识吗，关系很好？”裴冽问道，见沈清梦露出受伤的神情，只好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一些事。”

    沈清梦挑了挑眉，压下心头喜意柔声道，“没关系，我会陪着阿冽的。”

    裴冽面无表情，“抱歉，不管之前是什么情况，我现在想不起你们，可能和你们相处不太一样。外面的是我喜欢的人吗？”

    沈清梦满面温柔地走到床边，“至少让我照顾你。夏愈同学她……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之前你们关系也还不错。”

    裴冽没有吭声，似乎陷入迷惘之中，不得其解，沈清梦顺势坐在床边，握住他绑着压脉带的手，他下意识挣开，

    “抱歉，不管之前如何，我想现在我们没有这么亲密…”

    沈清梦露出有些失望受伤的表情，还是体贴地说道，“没关系，我明白的。”

    裴冽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外面有一个可能是女朋友的女孩，床边还坐着一个貌似关系亲密的女孩，他有些怀疑自己失忆之前有多渣了。

    手机里校内论坛的帖子除了大部分在讨论车祸，还有之前的一些讨论他带沈清梦去看比赛，接过饮料，和之后拉着夏愈坐到休息区的帖子，每个看上去分析得都很有道理。

    他了解他过去的人生，竟然要看别人捕风捉影的分析吗。裴冽有些烦躁苦闷，望着空处发呆，却又不自觉想起之前站在门边那个姑娘看他的目光，还有那三个男孩悲伤的神情。

    他想要了解过去，又下意识抗拒想起。这真的是新的未来吗，还是抛掉不想忘记的，自我欺瞒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