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路过城镇,三人停下补给。顾子宁独自出门去采购一些必需品。
走到无人的小巷中,月色粼粼如水,他坐下旧青石凳上,断情悄然走来,单膝跪下仰头看着他,微微笑着,病态的苍白面容上因为浮着这层笑意,显得虔诚而镇定,
“如此,少主如愿以偿,不被怀疑。属下亦求仁得仁。”
不待他开口,她就说道。
顾子宁料到她态度坚决,无可转圜,却仍是静了一静,多年前的晚风和今夜似乎合在一起,但那年是冰凉的,这里已经接近江南,连风里都仿佛携着暖意温存。
“断情。”他轻声唤她的名字,目光里有些释然,和难以言喻的神采,像是低落,俊美的脸上一片黯然,“你看着我的时候,其实在看着谁?”
她的目光时常望着他,却又好像穿过很远的地方看向别处,他曾经感到手足无措,困惑迷茫,那种好像透过灵魂的凝望,就像前世里确认过。当他听到别人低声唤宁凝愈“愈愈”,心头也涌起说不清的温柔。
断情没有回答,她披着满身月色,就这样抬眸看着他,像浴血的死士看着她必生效忠的王,虔诚而热烈,却又安静如同深夜里一支枝头残香。
即使就这样沉默相望,亦有一种滚烫的热流从心底里流出来,温暖到颤栗,身体又没来由地寒冷,因为这无望的前路而发冷,这样冷热交替一样的煎熬之中,两人竟也感觉到一些不能说清的快意。
“快要入冬了,江南温暖,”她轻轻喟叹一样开了口,薄薄的笑意在眼角染着,“今年的雪应该是看不到了。”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抚摸上她柔软的额发。月色冰凉凉地铺了一地,在他们周围如同半透明的凉水一般泼洒,美不胜收,他在这一片月光之中听到自己轻声说,
“将来还有很多年,总会有雪的。”
江南是不会下雪的,只有凛冽寒冷的中原才会有铺天盖地的大雪,像是要埋葬所有罪恶鲜血一样满目的白,将高山与森林都埋进雪色之中的冰冷肃穆。
她闭了闭眼,此时面色更白了一些,却轻轻笑了一声,“是吗。”
*
顾子宁在夜色中越走越远,身形渐渐消失在浓稠的黑夜之中。
断情坐在一片黑暗的巷角,仰头看着月色冷清。
这具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一旦任务完成,就会脱离这个世界,他一日疏远误会她,她的任务便一日无法完成。
拖了这些年,已再无耗下去的时间了。
她透过顾子宁看着谁呢,那双凤眸之中的清朗温柔。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跪在她面前,“暗卫已经埋伏好了,明日他们经过时,即可行事。箭上淬了毒,为了解毒,那位公主殿下必然急于回宫,与江南世家的密谋便要搁置,魔教危局可解。”
“不会查出什么吧?”她看着那人,“做得干净些。”
“到时自然嫁祸给流窜凶犯即可,不会留下把柄,只是,”那人顿了顿,“少主对我们了若指掌,怕是瞒不住。”
“不必刻意瞒他,”断情拂过腰间剑柄,漫不经心道,“他还不至于引火烧身。”
*
第二日,三人在偏僻小路上突遇凶匪,宁凝愈被毒箭伤到,情况不明。
断情在客栈房间中坐着,一壶酒,自斟自饮,外面夜色沉沉。顾子宁携着满身寒气走进来时,房中一支快要烧尽的红烛倏地爆出一朵烛花,然后静静熄灭了。
她想要换一支点上,却被握住了手腕,
“解药。”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