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媱问:“师傅这么多年,可有爱过的女子?”
“平常女子哪里受得了他那脾气,估计近一尺就冻僵了!”
说得风媱不禁一笑,想起自己尚年幼时,师傅诚然是极难相处的,一副高高在上,万人不入目亦不相亲的模样。只是不知后来为何渐渐同她化开了一些距离。
风媱笑道:“你同师傅关系才是真正深厚,我觉着你们有一半是君臣,有一半像知己、像兄弟。”
寒尘眸光暗了暗,一闪而过,又轻描淡写道:“唔……准确而言,我有一半命是王上的,另一半命才属于自己。”
风媱望她,“此话何解?”
他笑道:“缘故说来话长,有时间你来我府上,陪我喝酒我再考虑透露你一丁点。”
风媱朝他出拳,“一言为定!”
寒尘坐直身子,握拳同她一击,“哪里学来的江湖习气?”
“忘了哪里见过几次,感觉特别豪气!哈哈!”
寒尘斜睨她一眼,“你在我面前也就是个小汉子了……”
风媱笑了笑。
寒尘站起身来,整整发衣,“该回去了,明日还有一堆事!”又唤她:“阿媱……”
“唔?”
“考虑清楚了就要不回头地走,不要留恋,虽然我们寿命颇长,终究有限,我们都会死。做人做事,不能贪心,什么都想要,还是有节制些好……”
风媱心神一凛,又想他能有今日这番言语,着实不易,不禁真诚笑道:“谢谢你。”
他摆了摆手,又道:“今日来,一则是嘱你鸿蒙珠之事,它佩身可为你抵挡魔灵,平日有危险也可筑结界保护自己,好生藏着。二则,是王上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说是今日问你的话你尚未回答,王上等你的答案。”
风媱送他出门,见他身影消失在夜色溟溟之中方才回身。
寒尘行至沁芳殿大门,被一女子拦个正着。
只见她着轻纱紫衣,披一件雪白狐裘,仙姿玉色,明艳端庄,此时望他正色道:“我这沁芳殿如今跟菜园子也无分别了。”
寒尘躬身行礼,笑道:“公主恕罪!臣怎敢?先前进来宫婢说公主不在殿里,因此未去拜见,此刻这般遇见,臣受罚便是。”
长零向前缓步,“那便好,罚你进殿吃杯茶再走。”
寒尘跟上去,“是。”
行不过几步,长零便挽住他臂膀,细声道:“你方才为何对那姑娘说那一番话?不怕她真走了,玄冥怪罪你?”
寒尘望她一眼,“公主如今愈发丢得下架子了。”
长零不以为意,“是你们的话太震人心了些,我本意是想融入的,转念思来有我在怕你们拘束,便在外融入了。”
寒尘无奈而笑。两人一起入了殿相对安坐,不一会儿长零贴身宫女冷霜与冰雪煮了茶来,两人便慢吃起来,一边叙些闲话。
不多时,长零屏退了一应侍从,殿内大门紧闭,便也只有她二人。
“我本好奇今日玄冥对那妖族来的公主冷冰冰的,只是也不拒绝也不应和,现下方知原来症结便在我殿里。不过多年前只听你说,玄冥带了一位幼神去闭关疗伤,是练药使的,不曾想他却动了仁心,一养养了八九千年,收做徒儿倒也罢了,竟还动了心,真是天下事诡异得紧呢……听你方才话里意思,她心中所属竟是天界太子吗?”
寒尘啜饮着热茶,“今日我所言你知道便也罢了,若告知他或不甚漏了嘴,我怕也是最后一次来你这里喝茶了。”
长零一手支颐而笑,“不错,是个好把柄,日后你凭我差遣,便只管安心度日。”
寒尘长叹。
“做什么闷闷不乐的模样?平日里你可不是这般。”
寒尘低低一笑,“一天一夜没睡,又是费心又是使力的,多少乏了吧。”
长零目光闪了闪,“今日便歇在这儿,反正你府里也冷清,没个什么亲近人。说起来,我起先见到风媱还以为你们是一对,为你高兴呢……”
寒尘正色道:“公主这话在王上面前可不能轻言,况且我对阿媱只是做晚辈看待,再不过是个小友罢了。她是王上的,那天界太子抢不走,谁也抢不走……”
“原来你方才之言,明着是为她,实则是为他。”她抿了口茶,垂眸神色不明道:“玄冥得你万万年忠心耿耿舍生忘死相护,却又不贪名逐利,真不知哪里修来的福气……”
“公主严重了。”
她凤眼展开,明若星辰,不乏柔情道:“我不过偶尔也想,你自己呢?你把你自己挤压至哪个角落里去了?”
寒尘笑道:“我如今位极群臣之上,府中钱财如山,已经很满足。”他望望窗外,“罚也领了,臣也该告辞了。”
长零起身,也不再留,送他出门,又见屋外洒下雨来,遂令冷霜取来伞给他带上,再于宫外备好车舆。
一场雨,一洒便是两整日。
寒气砸下来,人便不愿出门。
风媱只同服侍自己的两个宫女在暖室说闲话,听她们口中的玄冥界……
“等再过几日,就该下雪了,雪花一盖地便是整个冬季。到时候冰梨、冰枣、冰梅可有的吃……”
暖室生香。
“长零公主和魔君还有尘候君,据说自小感情便好,从未见过吵嘴的……长零公主年岁要大一些,魔君年岁在末……”
屋外风雨潇潇。
风媱问:“公主和魔君是亲姐妹吗?”
蕉浓道:“先王去世之前宫中便只有王后,定然是亲姊弟。这王宫看着大,其实多数是空起来的,因总共就魔君、王后和公主几位主子住……”
“我刚入宫一千来年,姑娘没来之前不过是殿里一个负责洒扫的婢女。倒是蕉浓,以前是负责公主殿外守夜的宫女,入宫也有三千来年,比我资历老多了!”
……
人闲无事,便将吃食变着花样吃起来。因是沁芳殿要的东西,加之王上早打过招呼,膳房那边自然不敢马虎推辞,芭满去传话便也底气十足。风媱只听她们说好的,便早中晚换着吃,也要她们同着一起吃,她们却死话不肯,风媱勉强不得,便分一份出来让她们去自己房中吃罢……
几日后芭满神秘兮兮道:“姑娘可知王上还未应下和亲之事?”
风媱摇首。
芭满便又道:“我可听说了,王上一直未应,只说是在等什么……”
“等什么呢?”
芭满笑了笑,“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公主据说脸都气青了,今日还差人去紫明宫外闹了一回,被紫明宫侍卫挡着,只说王上阅兵去了……”
风媱捧起书,便有些失神。
一入夜她便支退了她两个。她本是在碧芙山一人冷清贯了的,现下来到这儿一人待着却觉有些真冷清。
推门而出,夜色深幽的天地像是一个大冰窖一般。飞上屋檐遥望出去,但见深深宫墙之外,一片昏黄灯火,明亮了一小片天。
又不禁向南而望。
南边,苍穹云巅。
他此刻在做甚?
幻境之内的景象与寒尘的话交相浮现脑海,令她不禁怅然若失……
一阵幽香漂浮而来,风媱失神之间不曾察觉,待发现自己身体无力发麻,方才察觉这幽香分明是昏麻人的药粉!她屏了息,捻诀清固神智,急飞下屋檐,向长零那边行去,不料身后被人一掌打下来,当即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