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海道的第三天和第四天在看书和闲逛中消磨掉了。风景名胜什么的也没心思去玩，一个人去那种地方总感觉欠缺点什么。这里两天除了吃饭和看书外就剩闲逛了，那天去的商业街又去了两次，周围的地形也大多了然于心。我一直在试图再遇杞的“背影”，然而一无所获。每天出出进进跟服务台的女孩也多少熟了点儿，每次出入都报以职业性的微笑。

    难道说杞在躲着我？她怕再见到我无法说明她的突然失踪？还是在怕我会要求与她结婚？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还有那到底是不是杞的疑问也尚未解决，这几天一直想向“白色女孩”打电话询问，但想想有诸多不便，隧又作罢。渐渐地也几近放弃了寻找杞的想法或者说信念。妻的呼唤是为了指引我寻找杞么？不禁有点动摇。

    我打算放弃寻找杞的“背影”。

    第五天黄昏时分我又来到了宾馆附近闲逛。或许是那个“背影”的意念在作祟，心中对杞的背影有点儿期待，期待她能突然跳出来叫我的名字，然后向我解释一切。好像回应我的想法似的，奇迹又发生了：杞跟我擦肩而过，在茫茫人海，杞跟我擦肩而过。

    那确确实实是杞无疑，我告诉自己。虽然换上了黑色大衣，但头发和前天一样，走路的姿势，挎包的姿势跟杞完全一样。由于太过惊讶没看清面部。在我愣神的当儿已经被杞远远地甩在身后，我转身快步赶了上去。

    不见了，杞又消失了。这次没什么轿车，“白色女孩”也没出现，转过一个拐角之后杞就那样消失了。眼前一无遮拦，也没什么岔道、院落，门什么的也一概没有。我怕自己看疏忽了还再三确认了几遍。然而真真切切——杞又消失了。对，那是杞无疑，我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果真是杞么？她为什么非得在日本，非得在北海道？又非得跟我擦肩而过？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也不是没有，我又有点儿动摇。

    我灰溜溜地回到宾馆，倒头便睡。然而或许是太早的缘故就是睡不着，毫无睡意。杞的身影在脑中挥之不去，越不去想越是明显。杞的一句话突然飘上脑际。

    “要是有天我不在了你会怎样？”

    杞的这句话毫无由来，甚至有点儿唐突。

    那是在一次暑假。高考之后我们分道扬镳，杞在本地一所外语学院学习日语，我则选择到外地求学。就杞当时的成绩来说她完全有机会到外边上更好的学校，但是顾及到父母，杞还是选择留下。我多次试图劝诫都无功而返。杞一向是个执拗的女孩，自己的决定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改变的。

    “要是隔远了彼此疏远了怎么办？”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调侃道。

    “会么？”杞反应相当剧烈，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不清楚啊，应该不会吧。”

    “或许这样会更好呢，能有保持点儿神秘感和距离美，不是么？”杞说这话完全不像是给我说的，更像是自己确认自己的想法似的。

    “也好，反正毕业了就结婚，结婚后不就一直在一起了，倒是我多心了。”我试着转变话题。

    一片梧桐树叶从空中悠悠地飘了下来，落到了杞穿着连衣裙的腿上。杞随手拿了起来，沿着叶子的脉络一片一片地撕碎，手指微微颤抖，始终没接我的话。然后朝后扔了出去，碎片飘飘洒洒地落到了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活像被刻意浪费的时间碎片。

    求学期间我们一直保持书信联络。她的信件我都一直保存完好，说好是在结婚是一起拿出来看的。这是我提议的，杞只是默默地点了下头表示同意。直到跟修梓结婚的时候我才拿到郊区的田野上烧掉。杞隽秀的字迹就那么融入到了秋日清爽的空气中了。烧完后我静静注视着一大推黑色的灰烬，它像只大眼睛似的瞪视着我，让我不寒而栗。仿佛回应我的心情似的，随之起了一阵风，灰烬一忽儿便不见了踪影。

    那次暑假已经是大学第三个年头了，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然后就可以跟杞结婚，永远不再分开。我一路怀着期待的心情在火车的颠簸下展望我们美好的未来。火车外边秋日的景色像画布似的铺展开来，蔚蓝的天际，绿油油的玉米田，金黄的稻田，高大苍劲的古树，火车穿越铁桥的时候还能听见下边滔滔的江水……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那么让人期待。

    走下站台时我一眼就看见了等在下边的杞，她娇弱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很孤立，眼睛朝列车前进的方向搜寻着什么，双手抱在胸前，黝黑的马尾垂在脑后，着淡蓝色牛仔裤的双腿微微分开。

    “嗨！这儿呢。”我走到杞身后说道。

    杞猛然转过头，马尾扫在了我的脸上，一阵痒痒的感觉，杞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也随之荡了开来。

    “吓我！”杞用调皮的眼睛瞪着我，尽量挤出恼怒的神色。

    回家的路上我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挽着杞的胳膊，她的发梢不时触碰到我的脖子。高高的太阳普照着温热的大地，迎面吹来的微风略带久别重逢的感觉。街上行人很少，瓜果摊触目皆是，空气中弥漫着水果醉人的香气。

    “还有一年就结婚了，准备好了？”我盯着前方的道路说道。

    “不知道啊，不知道。”杞瞟了一眼市政大楼的雄伟的大门。

    “还不想结婚？”我有点儿诧异。

    “或许吧。”说完调皮地一笑。

    就她来说，那笑容很不单纯，好像在刻意掩饰什么，完全不是她的笑容。

    “唔，要是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会怎么样？”快到家门的时候杞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由于太突然，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唔，呃……”我吱唔道，“不可能，要是你不在了我会一直等你出现，再和你结婚，呵呵。”

    “到了，进去吧。先休息，明天见！”说完又笑了笑，有点儿苦涩。

    难道那时杞就已经试着逃避什么了？她在逃避那个让她本身不成其为自身的东西——婚姻？凌霄口中的确定性？酒已经喝完了，但想理清的终归没有理清，太多记忆的碎片在脑中纠缠，碰撞，让本就不是很好使的脑袋几近休克。

    一塌糊涂！我起身走到了电话机旁边。

    “喂喂，有事么？”“白色女孩”的声音。旁边有水声。

    “能不能见你那朋友，就我那天跟踪的那个。”我把电话从右手换到左手。

    “她可是不随便见生人的哟！到底什么事？”

    “一定得见！一时说不清，就是得见。能帮忙？”我发觉声音有点儿大。

    “唔，你把你那边的电话留下吧？我问问看，没个准儿的哟！”

    我告知号码之后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