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之时,亦开幕之刻。他们在收拾行李。
“心昊,你去哪啊?”赵空将枪头插入腰间。
“我学剑十年,虽刻苦修行,但如无名师指点,恐怕终究不成气候。据说野马剑术过人,我向投奔他为师。现在先回家一趟,有三年未见父母了。”心昊答。
“野马的确了不得。可你不怕野风为难你啊?”赵空问。
“我心昊怕过谁啊?龙城魁野马少年为游侠,名扬天下,从政为城魁,黑白通吃。夫人凤九倾城倾国,垂青于他。野马就是我的榜样啊。至于野风,我本来有几分顾忌,但现在没事啦。多亏了黑羽啊。”说完,他拍拍黑羽的肩膀。
“跟我有什么关系?”黑羽不解。
“野棠知道你我是哥们,她肯定会帮助我的。而且,我若成为野马的徒弟,还可以当你二人的信使。”心昊解释。
黑羽感觉颇有道理,继而开始憧憬。心昊注视着黑羽憧憬的表情,顿时后悔那么说了。
“我要拜东华城魁华腾为师。华腾枪法天下无敌。”赵空拍拍二人。
“我要拜明家军头领明传为师,他的折刀法,专杀倭奴。投奔明家军也可以求取功名。”黑羽从憧憬中醒来。
三人抱头而泣,五载兄弟,此地一别,何日相见?龙山千丈,不及兄弟情长。勋章再重,不如兄弟情重。他们就坐在行李上开始痛饮……
龙城外百里处,有个小小的村子,名叫帐梦,这就是心昊的故乡。五年寒窗,未曾回家尽孝,只能在梦中与父母相会。今日看到了梦中的帐梦,心昊的脚步反而踌躇了。村子物变人非,更加适逢荒年,愈加显现出颓废和荒凉。唯一的一条大路,犹如巨蟒褪下的枯皮,蜿蜒在茅舍旧屋之间。偶尔散落几个熟人,状似枯皮附带的尘埃,他们灰头土脸,面带饥色。他们或许认出了心昊,但都没有搭理他,都提着装粮食的布袋,行色匆匆而去。
还没有进入家门,心昊就已经被一个乡人拦住,他是心昊族兄,名叫心德,长心昊十岁,毕业于剑林院,在大司法罗旋手下任职。
“心昊,还认的我吗?”
“兄长,相识十几年,怎么会不认识?您还好吧?”
“好,我跟你说件事情。你父亲不喜欢受人恩惠,但衣食不太充裕,所以我常以你的名义,按月送些银两,贤弟,你莫怪我。”
“这…”心昊茫然不知所措,五年了,他未曾向家中寄送一个铜钱。父母年迈,靠几亩薄田,怎能维持生计。心昊注视心德的微笑许久,他突然明白了呼啸勋章的分量,或许,心德不过看重了他的呼啸勋章,想拉拢自己。但他依然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倒地而拜。
“心德兄,我心昊多谢了,若有任何吩咐,心昊决不推辞,心昊听命于兄长。”
心德闻言,突然变色,道:
“混账,你以为我心德接济你家人,是为了拉拢你吗?自幼我知道你聪明过人,又勤奋刻苦,人称“智囊”,将来定成大器,所以相助,此其一。你父亲刚直不阿,从不受人恩惠,更不想给你留下债务,受人尊敬,此其二。你将来若能为百姓造福,扬名天下,帐梦村的父老脸上也有光啊,此其三也。我心德也有呼啸勋章,不必拉拢你。”
心昊顿时感觉自己真是小人,羞愧不已,起身谢罪。二人一起进了心昊的家。
心昊之父斜躺在床边,双目微合,形容枯槁。老母在舀状似清水的稀饭,然后端到父亲的唇边。父亲喝下半口,漏掉半口。老母忙给他擦拭。五年时间,他竟苍老如斯。
“爹,娘。”心昊矗立在门口许久,方才叫了出来。
老母手中的勺子,掉落于地。老父睁开苍茫的眼皮,却又被眼泪遮盖。父子执手,总是无言。心德将一袋银子偷偷塞到心昊手中后,默然离去。
床前尽孝。都说床前百日无孝子,上天并没有考验心昊。
三天后,心父去世。父子二人并未说上几句话,反而心母转达了一句苍凉之至的话:“临死之前,能见我儿一面,无憾了。”
父子之情,深厚而又可悲。普天之下,有几个儿子向父亲当面道过谦,谢过恩?有几个儿子在父亲生前给父亲深情一跪?有几个儿子能像女儿那样在父亲面前撒娇?有几个儿子称赞过父亲的卓越见识和丰富的阅历?
面对人生中的第一次死亡,心昊茫然了。人生的志向,除了建亘古未见之伟业,就是光耀门楣,让父母享尽人间富贵。如今,父亲一死,带走的何止是生命和依靠?还有心昊的半个理想。
哭过之后,心昊突然从父亲的角度思考这死亡。父亲解脱了,不必为生计忧思,不必为儿子的前途发愁,不必面对日后妻子的离去。其实对于死人而言,是世界死亡了。处理已经死亡的东西,唯有坟墓而已,父亲将世界送入了坟墓。从此,父亲可以放下所有,羽化登仙了。
心昊将母亲托付给心德,踏上回龙城的路。人,可以痛,但不可以停。
心昊拜见了野马夫妇以及野氏三兄妹,野马早就听闻“智囊”的名气,所以很爽快的收下了心昊,待之甚厚,衣食住行与野火如出一辙。尽管野风极力对, 却不敢违抗父命。野马还让野风带心昊在野府四处转转。野火对他礼遇有加,野棠爱屋及乌,更是百般关照。虽然心昊深知他沾了黑羽的光,也义不容辞的充当了他们二人的信使,但是当他面对野棠那痴情而期许的目光时,始终有几丝惆怅。甘愿为兄弟和喜欢的女人牵线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