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有人来吵起了霓裳。
“起来了起来了——”“姐姐,再饶我多睡个把时辰。”霓裳懒懒地叫唤,“你不知太阳落山之前我都不见客么?”拜托,她可还在梦中跟个玉面公子相望,仪态万千的抚一支《金缕曲》呢!
掀她被子的人显然没有金娘的好脾气:“你当这里是哪儿?自己是谁呢?少主已经等候多时,你还赖——”骤然的冷风终于将霓裳激起,睁开迷蒙的睡眼,她才看到来人不是金娘而是那冷面少女雪见。
稍稍回想起自己的处境。哦,原来她不是在想睡多久便睡多久的软红楼,却是在有着严师恶仆的甲子山!
这么一来,瞌睡虫全给吓跑,她不敢耍赖,连忙拥过被子:“好好好,雪见妹妹,我要着衣,可否请你暂时回避?”眼神冰冷的少女瞥了一眼被子下面的风光,不以为然地道,“帝京的花魁么?我看也不过如此。”刚刚穿上衣服的霓裳听了,可不得了,赖床事小,面子事大——“喂,这个妹妹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不过如此'?你整天呆在这荒山上,所见无非就是变态冷血南宫夜,怎么就敢小看人了?你要不信邪,我倒是把这名号借你,让你下山去会会那些豺狼虎豹,看你还能不能全身而退——”“换好了么?这会子可有精神了——”雪见仍是冷冷地说,径自在前带路。
霓裳恨恨地想,这个鬼地方就是有办法让自己火大!无论南宫夜,还是他手下的丫头,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自己气急败坏。形象全失。硬的不来来软的,她又不死心地追上去:“雪见妹妹,听姐姐讲句窝心话可好?再怎么着,姐姐也是在那十丈软红中打滚过来的人,有些话你不得不听——你身段。面容都是上上之选,难道一辈子窝在这荒山上不用嫁人?说到嫁人,你这脾性可得改改,虽不比河东狮母老虎,但冷冰冰的难道就讨了好?”雪见在前面似是根本听不进半句,越走越快,霓裳说得起劲,没注意到脚下一道门槛,眼看着就要跌下去,谁料平空中伸出一把羽扇来,竟稳稳地托住她急欲下坠的身子,扇骨微微发力,将她送回原地。
霓裳惊魂未定,那羽扇却啪一下打开,轻摇两下,遮住似笑非笑的一张嘴——“我还当是风月场的老手教训新入行雏儿呢!原来是你。”霓裳站定,已经无力跟他抬杠,只轻轻哼了一声。
南宫夜收起扇子,却用柄在霓裳身上敲打——“恩,下盘很不稳——想是霓裳姑娘'在那十丈软红中打滚多年',已然忘了师傅当年教授的基本功?”听他揶揄的口气,霓裳知道他是顺口化用了刚刚自己对雪见说的,不禁气结。
——他偏偏要把这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给扯到一处说!
“师傅对徒儿的关心,徒儿心领了。”——意思就是你好好呆在荒山上得了,不要总把她的私事挂在嘴边!
“哦,那可不行。”南宫夜忽的转了认真的态度,跟刚才的戏谑判若两人,“你是从我门下出来的人,将来行走江湖,打的可是为师的字号,怎能放任你将之抹黑?”霓裳不禁要对天长叹——谁稀罕打他这个无名的旗号了?
“为师一定要将你重新回炉打造,不过,”南宫夜停在她身侧,皱起眉头,“霓裳姑娘在那种地方浸淫良久,学的新东西怕是要将从前的心血抵消干净了,想要纠正颇有难度。”“新东西?”霓裳狐疑地问。
南宫夜诧异地道,“你这个花魁是当假的么?我听说要想在那种地方挂牌,学的东西可比大家闺秀还多呢,什么拳什么功,什么洞什么蹲——”霓裳大惊失色。
原本,这个久违的师傅在她心目中,也就是个毒舌冰山男罢了。前夜看到那画,就算口中不想承认,私下也觉得满树清冽白梅极符合他品质,没想到,没想到——这种粗鄙恶俗的市井俚语也能自他口中冒出!
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霓裳脑中一热,也不管这里是谁的地盘,他又是哪门子师傅了,拿出自己以往执行任务时的身手,毫不客气地往那可恶人身上招呼过去——“好个徒儿,对师傅也忍心痛下杀手么?”南宫夜略一闪躲,避过一招。口中却还不知好歹地招惹她,“对了,你们那里招牌的'天龙八步',真是从十丈红绫跳上恩客的床么?”霓裳青筋直冒,出道以来从没听过如此轻贱的话,恨不得手里有把利器割下那可恶的舌头,竟是使出了十分的力气向他逼去。
“好徒儿,干嘛生气,为师也只是最基本的好奇么……”南宫夜嘴上这么说,脚下却不含糊,纵身一跃,竟去到梅林的一角,落在那齐刷刷砍低的桩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