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处于阴影之中，仅距离光圈一步之遥的池清泽，却是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去踏进光圈的那一步了。

    池清泽突然想起，靳西尧曾冷静地跟他分析过，第六次文明的人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情绪共享——

    “生活在第六次文明当中的人类，都有自己的舒适圈，经过了几万年的存活，这个舒适圈的范围被缩得很小。”

    “虽然这件事在你看来没有风险，可是打破了常规的固有模式，就已经相当于迈出舒适圈了，这是很多人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这个实验，也可以理解。”

    那时候靳西尧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神情都深深地刻在了池清泽的脑海中，此刻像是老旧电影一样循环播放着。

    为什么别人的心理，靳西尧会知道得一清二楚呢？为什么605和523也都能精准地预计到所有人的反应呢？

    那是因为，他们的本质都是如此。

    其他人有自己的舒适圈，而靳西尧、605以及523也是如此，他们也有自己的舒适圈。

    第六次文明中的所有人，包括围坐在光圈里的那三个人，他们都俊朗无比，智商超群，随便挑出哪一个放在第五次文明，都是天之骄子一样的存在。

    而反观池清泽自己呢？

    相较于这些人来说，他丑陋、愚笨，还是从以前的世界流浪过来的原始人。

    他与靳西尧他们从来都不是一类人。

    那他怎么会产生错觉，误认为自己已经融进了第六次文明的圈子里呢？

    池清泽的嗓子眼仿佛被糊住了，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静默的氛围带着奇异到甚至于是可怕的力量，将所有人缓缓包裹起来。

    而目光越过围坐在窗前的那三个人，举目眺望出去，窗外天地是黄雪漫天，狂风席卷着雪花飘舞，迷了人的眼，也以一种堪称野蛮的力量，包裹了整个世界。

    靳西尧静静地看着池清泽，看了很久很久，那目光很深很深——

    不同于从前的空旷而无一物的深，这一次，他的眼神很静，带着历经风险的微微疲惫和看破一切的超然祥和，融汇到一起之后，竟然有一种认命的悲凉。

    “人都会死，而我们是人，不该长生不死的。”

    这是池清泽从前从未见到过的眼神，其中包含着那样巨大的感染力，让人只消一眼，就能感受到眼神的主人此刻的心境，从而联想到如今其处境。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池清泽像是被突然烫伤了一样，迅速地偏过脸去。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是被烫出了蒸汽，在短促的一瞬之间，蒸汽迅速累积到了一起向上冒，直冲天灵盖。

    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天灵盖发出“嘭”的一声响，蒸汽那蛮横的力道一下子就将天灵盖顶开了。

    “人是都会死，但不该是这样的死法！”

    这句话，池清泽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声响彻了整个实验室，甚至穿破了实验室，回荡在这个飘着黄雪的上空。

    吼声太大，震得靳西尧愣住了，也吓住了池清泽自己。

    蒸汽从天灵盖齐齐冒出去，他把自己反倒是吓得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