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昨日淅淅沥沥的小雨润湿了些地皮,次日温度就直转而下。
裴寒雨瞧着手中的书文,表情有一丝的耐人寻味。说是凝重?又有点期待。
“城主,马车备好了。”柘岚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低眉垂首禀报道。
裴寒雨轻轻放下书文,点了点头,却发现万关山就站在门外。
万关山与裴寒雨对视了两秒,也走了进来,直接问到,“你要去哪儿?”
外面阴着天,屋子里也不甚明亮,万关山逆光走来,裴寒雨也不大看清他的表情。
裴寒雨拾起那书文递到万关山眼前,神秘一笑,“你来的正好,看看。”
万关山病还未痊愈,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他接过书信,先是看到了落款那明晃晃的三个字,柳如玉。
一封书信,万关山越看表情越是凝重,再抬起眸来时,眼中少了一分真诚,多了几分戒备,“你要去见柳如玉?”
“正是。”裴寒雨点头答道。这是柳如玉给他的拜帖,信中直言要在胭脂楼相见。
昨日柳如玉折了那么多人在温泉山庄,一定会发现端倪,裴寒雨是这永乐城的城主,不论是谈合作还是怎样,柳如玉见一见裴寒雨都是应该的。
裴寒雨并未放在心上,况且,当年柳如玉不远千里来到永乐追求他大哥,他与柳如玉也算是故人,只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也算是仇人了。
万关山沉默了一会儿,垂着眸子思量着什么,良久才说到,“这倒是她的风格,你要小心。”看似是句担忧的嘱咐,他却说的不带有一丝感情。
裴寒雨并没有注意到万关山的变化,或许是他没想过有一天万关山会疑他。
……
裴寒雨坐在自己的青木马车上,穿过喧杂的街市,直奔胭脂楼而去。街上人头攒动,可见哪怕天气并不是很好,大家也不愿意闷在屋子里。
几道黑影闪过,紧紧的跟随着裴寒雨的青木马车。
到了胭脂楼,裴寒雨若有所思的瞧了眼马车后,抿起了嘴唇。
“城主大人,这边请。”
一进胭脂楼,柳如玉的人就毫不避讳的现了身,引着裴寒雨去了三楼。
楼内传来了熟悉的琵琶声,裴寒雨听着,垂眸一笑,柳如玉依旧是当年那个柳如玉,只不过更加忧伤了。
“城主大人请坐。”那人带着裴寒雨进了屋子,找了一处临窗位置,说道。
一曲终了,柳如玉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薄薄的一层白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叫人看不真切。
她款步走来,坐在了裴寒雨的对面,对上裴寒雨打量着的目光,微微一叹,“许久不见,寒雨也变了不少。”
“是很久未见。”裴寒雨垂眸,没有看柳如玉的眸子。
有些人的伪装是自然天成的,直到如今,裴寒雨还是不愿意相信,拥有这么一双纯净眸子的女子会同时拥有蛇蝎般的心肠。
“你还在怨怪我?”柳如玉柔声问道。柳如玉的嗓音像是她给人的感觉一般,清纯而温柔。
裴寒雨勾唇,懒懒的靠在了椅背上,“弑杀兄长之仇,不敢忘记。”
这话一出口,柳如玉的眼泪也随着流了下来,瞧着面前这个和记忆里的裴秋雨有七分相似的面庞,柳如玉很难控制住情绪。
只见她慢慢揭下了面纱,露出了那道可怖的伤疤。
“我没有哪一天能够原谅我自己,真是恨不得和你哥哥一起……一起死了。”柳如玉声泪俱下,半真半假。
“你看这道疤……这一刀应是落在脖子上的。”柳如玉啼哭不止,忘情诉说着。
裴寒雨初时见到这疤也愣住了两秒,却并没有露出如柳如玉所愿的同情亦或是怜惜。
“为什么要杀我哥?”裴寒雨冷冷地问道。
柳如玉哭声间歇,悲哀的瞧着窗外,像是诉说起很久远很久远的往事,“我从没有想过要杀你哥,我那么爱他……”哪怕他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我以为那药能够让他忘记万关山……我不知道……竟催发了他的病……”柳如玉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我恨万关山,若不是他,秋雨也不会死……陛下也不会对秋雨动手……”
“所以你这次来是要杀万关山的?”裴寒雨并没有动容,明知故问道。
“是,寒雨,你知道万关山在哪里,对不对?”柳如玉希冀着瞧着裴寒雨,印象里的裴寒雨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
“我若知道他在哪儿,他还会活着吗?”裴寒雨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起谎来,“你们都是弑杀我哥的罪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裴寒雨知道自己这样说一定会打消柳如玉对万关山在裴府的怀疑,如今万关山复仇之路才刚刚起步,不是暴露的好时机。
只是,他从未把万关山看作是仇人。
这话听在柳如玉的耳朵里,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以她对裴寒雨的了解,裴寒雨并未与万关山结盟。忧的是,裴寒雨一样不会放过她。
窗外天色阴沉,窗外一道黑影闪过,裴寒雨看在眼里,紧抿起了嘴唇。
“这胭脂楼都是你的人,我暂时杀不了你。”裴寒雨收回目光,看了看门外老妇人的影子,哂然一笑,“不过,这里是永乐城,你当处处小心了。”
柳如玉被裴寒雨的气场一震,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
黑影落于裴府不远处的宅院,恭敬地行了一礼,“将军。”
屋中晦暗不明,也没有开着窗子,只能隐隐约约见到几个人影貌似坐在屋中商议着什么。
闻言,为首的那位淡淡开口,“如何?”这声音低沉浑厚,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黑衣人一五一十的把他在胭脂楼的所见所闻叙述出来,他从这里说着,屋子里却仿若越来越安静。
晦暗的光暗沉着时光,照在屋中人的脸上。首位上,万关山静静的坐在那里,细细琢磨着黑衣人的话,眉头越锁越紧。
良久,才有人发出了声音,“将军,这裴寒雨敌我不明,您何必住在裴府之中?”
虽说现在裴府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裴寒雨既然对柳如玉说了这样的话……
“他不会杀我。”万关山肯定的说道。裴寒雨说过不会杀他,便是不会。
“……”其余人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懂万关山,为何将军要如此相信裴寒雨城主?既然如此,将军为何又派人跟着裴寒雨城主?那不是疑心吗?这么复杂矛盾,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万关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份笃定源于哪里,或许是想起了那日寒夜深深,少年坚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