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山头，石树才发现有什么不对，他好像被如霜带跑偏了。果不其然，他很快看到了一座坟头，心中一声“咯噔”。
那坟头上已经是杂草丛生，如今全都干枯了。坟前竖着一块儿墓碑，简单地写了死者的名字，“秋双墓”，连立碑人的名字都没有些。
秋双，就是他那个老娘的名字。
眼看着如霜在坟前站定，他也在距离如霜两臂远的地方伫立，定定地看了会儿那墓碑和坟茔，心下泛起微微酸意。深吸一口气，眼中难得起的一丝水光乍然消失不见。
这个女人，不值得他为她哭。
前头的如霜悠悠地开了口，却是对着坟茔说的：“姑姑，我把你这个不肖子带来了，不管怎样你这也算是见过了，九泉之下便安息罢。”
石树知晓如霜的目的，在她偏头之际，已是双手抱臂，冷眼看着她和那座坟茔，嘴角还浮现出流里流气的笑意来。
如霜见状，明显不悦地瞪起了眼睛，怒视他一会儿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
“姑姑临死一直等着你回来。”
“她什么时候没在等？她就是想让我回去继承杏花楼。”石树漫不经心道，“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当一个花楼的老鸨？”
如霜咬了咬牙，上前几步：“你娘不是大氏人，这件事儿你知道吗？”
石树明显因着她的话惊诧了下，疑惑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解释。后者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再多余解释，只是凉凉一笑。
“姑姑这么多年不容易，她本是把你当做依靠，可你也是个靠不住的。”如霜垂眸瞧了墓碑一眼，再抬眼已是一片清明，直接问，“陛下现在在哪儿？”
石树也从坟茔上收神，趁机道：“你把刚刚的话说清楚，我就告诉你。”
谁知，如霜只是轻轻地瞟了他一眼，已经了然于心地往山下走：“川草村，这个地方我倒是听说过。他身边是不是还跟着常乐那个女人？”
没想到如霜知道的这么清楚，石树对她的身份更加迷惑了。瞧着她窈窕的背影，根本猜不出她是人是妖，备觉陌生。转瞬，又立马清醒过来，几步追赶上去。
“你找老爷要干什么？你想对常乐做什么？常乐跟你不一样，你就算喜欢老爷，也不能对常乐下黑手。”
“蠢货。”
……
经过土匪的折腾，川草村的男人们死的死，伤的伤。孟久家又是忙着给他们治伤，到处都是怨愤和大骂的话。
加上孟七古，共死了三个人。
常乐他们将孟七古的尸首带回来时，另外两家已经将男人的尸首领回去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从两家的门扉里传出来，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中老少妇孺的声音，听到人心里一揪。
正此时，瑛嫂抱着满满一篮子的东西回村，因着刚走过一段长路，浑身发热，脸上带着欣喜的红晕。抹着额头上的汗，哼着小曲儿那么一甩，悠然自得。
走两步就忍不住将篮子上的蓝布掀开，将里面的东西扫上一眼。她今儿去城里买了不少的好东西，专门给孟七古那个死鬼买了一双厚靴子。
她做的靴子到底没有这城里买的软和，摸到的那一瞬，想到孟七古平日里到处奔波，脚上穿的舒服点，人也轻松些。
见着城里卖的糖糕，她也买了些。这糖糕他们村子里的人可是没见过，她拿回来给孟七古尝尝，吃个新鲜。他要是一高兴，下回她还有理由进城去。
旁人见着一身大红袄、还很欢喜的瑛嫂，当即眉头一皱，叫了声：“瑛子，你这是高兴什么呢？咱们村子遭了马匪，你男人死了，现在躺在孟久家呢！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嘭！
篮子从瑛嫂的臂弯中脱落，重重地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都滚了出来。
“你说啥？！”瑛嫂忽然尖着嗓子叫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那人跟前儿，将他的衣领子一拽，两只眼睛已经红了，“你刚说啥？！”
“你男人孟七古被马匪给砍了，脑袋和身子都分开了。你赶紧去孟久家看看……”
村民的话未说完，瑛嫂已经跑向了孟久家，隐约间感觉到有水珠顺风飘来，落在他脸上。抬头看了看晴朗的苍穹，暗道这天也不可能下雨啊。瞧着瑛嫂踉跄的身影，颇为怜悯地摇了摇头。
听村长说的，马匪进村子将孟七古和卜夫人给抓了，在山后头就把孟七古给砍了。幸好官兵到的及时，要不然卜夫人也要被脑袋分家。
瑛嫂一路冲进了孟久家，一张脸已经哭花，见着人就拉住问：“俺男人呢？俺那个死鬼呢？孟七古呢？”
被抓的人都慌慌张张地一指院子当中。
那里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个人，用白布遮盖着。
瑛嫂将手中的人一推，踉跄地到了床边，凝视了一眼，一把将白布扯开。入目的就是个血淋淋的脑袋，那脑袋被搁在身子上面，很明显已经和身子断层了。
见到这惊悚的一幕，瑛嫂心口一窒，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就跪了下去，正好扑在床边。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滚出来，一口气好容易缓过来，扬手拍打着冰冷的尸体。
“你这个杀千刀的啊，怎么就这么死了？！你这回真的成了死鬼了，你让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震天动地，在场之人不忍偏首。
常乐等人也闻声从院子后面赶来，瞧着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的瑛嫂，一时心里不落忍，也是惊讶瑛嫂今日偏偏穿了这么身艳红的衣裳。
孟今怔了
下低声问孟久：“久哥哥，瑛嫂穿的，不是她成亲的嫁衣吗？”
孟久朝她点了点头，沉默难言。因着瑛嫂，他跟司伯言请求后，决定将孟七古与人勾结引来马匪的事情瞒下。若是爆出，瑛嫂这辈子在村子里可能怎么也抬不起头了。
众人看着瑛嫂在那儿大声痛哭，等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才纷纷上前劝说。相互搭着手，将孟七古抬了回去。即便如此，在孟久家也能听见孟七古家中的哭嚎声。
幸好村里的乡亲都是互帮互助的，已经有几个妇人去孟七古家安抚瑛嫂，老村长带着几个男人在孟七古的厅堂里坐着商量给孟七古办后事的事儿。
……
下午时，有消息传到了川草村，说是凤县的县令被抓了。川草村的人惊讶了下，议论两句骂几声就过去了，对他们来说，比较重要的还是先帮着村里的三户办理丧事。
孟七古给常乐检查后身体情况后，便匆匆地去找老村长了，合计怎么来安抚村子，对这件事善后。常乐和司伯言就先待在孟久家，等着事情了结差不多，第二天便离开。
侍卫将常乐的红宝石链子带了回来，顺便告知县衙的情况。
“那个捕头招了所有的事，凤县县令高之青派他来监视川草村是受了荣国公的命令。荣国公想要抓住夫人，具体什么原因不清楚。高之青还曾收过荣国公的命令，压粮藏粮，纵容匪盗猖獗，故意对郡令阳奉阴违。我们也从高之青房中，搜到了他和荣国公以及扈命的往来书信。”
一系列事情汇报完，司伯言看向一旁沉着的常乐，对方从知道如霜后就开始闹别扭，说话表情都是一板一眼的。默默回神，从侍卫手中将链子拿回来。
红宝石链子黯淡无光，全然不像先前那般透亮，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尘。
“让校尉李光将高之青押去郡城，暂且移交怀王处置。扈命等人也都秘密押往郡城，莫要出半点纰漏。”
李光是三湖郡守城军中的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