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撩开额前的九宝龙帘，微微一怔，道：“看座。”
皇后笑着道：“皇上也惊讶这两个孩子的缘分吧，臣妾也是。”
度逢洲和章阙歌的手就没有松开过，站在章阙歌微微落后半个肩头的身后，他看起来也没有前段时间进宫那么不可理喻的模样了。
皇帝叹了口气，道：“逢洲自从……就没有这么信任过人了。现在他心智缺失，反而碰到了北凉王妃……”
“皇上节哀。”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后又温婉地劝解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皇上可千万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北凉王咧开嘴角，扯出一个痴傻的笑容，心里的冷意更甚。
自己的生母被陷害之死，对于始作俑者来说只是一件不值得耿耿于怀的事情么？
“好孩子，来。”皇后怜惜地看了章阙歌一眼，唤她上前。
章阙歌乖巧地走过去，在她眼前跪下。
皇后抬手将腕上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卸下递给她，道：“好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不要瞒在心里，母后会为你做主的。”
章阙歌心中冷笑连连，哪有对新婚燕尔的夫妻这般说话的？
看来皇后是吃准了她不会幸福，定要倒戈向自己啊。
心中如何作想，她面上都不会表现出来，反而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贪婪的神色。像极了她的身份，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庶女。
皇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眸中便带了两分放心和轻蔑。
在她看来，一个会为了金钱财帛动心的女人，必然是个蠢货，不足为虑。
“时辰也不早了，母后也着人叫你们过去，你们现在便去吧。”又闲话了两句家常，章阙歌答得平庸笨拙，皇帝揉了揉眉心便失去了兴趣。
见她牵着北凉王便要退出去，皇帝又说道：“太后……从前是最疼逢洲的了，这次多与她说说话。”
章阙歌应了“是”，瞥见北凉王嘴角的冷笑，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慈宁宫的位置在养心殿后边，二人坐着软轿便到了宫门口。
慈宁宫与别处都很不类似，宫人们见到疯疯癫癫的北凉王非但不嫌弃，反而是发自真心地开心。
上了岁数的大宫女站在宫门口候了有一个时辰，见到北凉王匆匆行了个礼，起来便含了眼泪，道：“王爷，这些年在宫外还好吗？”
度逢洲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旋即又隐没下去。
“给王妃娘娘请安，让王妃娘娘见笑了。”大宫女说完才看见笑意盈盈的章阙歌，便又是跪地行礼请安。
“好了，还不快把我的孙儿迎进来，在外头说什么呢？”一道慈祥的声音响起，随后从宫门内走出来一位和蔼的老妇人，穿着质朴，若不是上头的盘龙刻凤纹，竟是都不认不出这是位太后。
章阙歌规规矩矩地再次下跪，只觉得跪来跪去膝盖都快碎了。
“快起来，真是个规矩孩子。”太后语气中充满了怜爱，可气氛越是祥和，章阙歌越是觉得如芒在背。
这里的温情都不似作假，可北凉王的判断更是可信。如果太后把一切都隐藏在这样的慈爱中，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直到分了主宾位落座，太后脸上的笑意也不曾消散。
“你是清寒侯家的孩子？”她慈爱地问道。
章阙歌故作羞涩之态，垂首低声道：“是的，太后娘娘。”
“果然是蕙质兰心，只是这门亲事落在你头上，哀家也于心不忍。”太后叹了口气，紧紧盯着章阙歌的神态表情，说道，“只是……”
“出去玩，出去玩！”度逢洲眼中寒光乍现，便童稚地叫道。
太后愣了愣，她唤宫女上茶，随后亲手递了一杯到北凉王面前。
“孙儿，从前你就爱喝哀家这处的雪顶含萃，现在也多喝一些吧？”那循循善诱的语气像极了一位称职的祖母，“喝完了再出去玩。”
度逢洲笑嘻嘻的，攥过那茶盏便一饮而尽，旋即便跟着宫女往外跑去。
“哎，小心些……”太后怔怔地看着手中空杯，眼底浮现出一丝不忍。
“太后娘娘，方才要与妾身说什么？”章阙歌把她的思维拉回了现在，她一张俏脸上强忍着愤愤不懑之意。
太后脸上的笑意更甚，道：“你是个标致的人儿，对摊上这门婚事自然是有意见，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都得依了。”
章阙歌低下头，道：“是，雨露雷霆皆是恩情。”
“太医说，北凉王有旧疾，约莫只剩十年的阳寿了。”太后眼中精光一闪，道，“或许能更短，你懂得哀家的意思吗？”
章阙歌浑身一震，这样的暗示她如果都听不明白，简直就是白活在这世上了！
“这……太后娘娘，妾身可不想做寡妇啊！”但是她此刻必须揣着明白当糊涂。
“你……”太后一愣，见她说话粗鄙，俗不可耐，心里的轻蔑便直直地升了起来，面上的慈和不再。
“太后娘娘，救救妾身！”章阙歌跪在地上，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好了，你起来吧。”太后本是指着章阙歌再对北凉王动动手脚，却不曾想她这般滑稽，便意兴阑珊地道，“你若是乖乖听哀家的，等你成了北凉王遗孀，到时候也是享不尽的荣华，你若是不听……”
听着太后话音中的威胁之意，章阙歌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道：“妾身听，太后您说什么妾身都听！”
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章阙歌特意看了一眼西洋钟，已经是日暮时分。
北凉王竟是和宫女在外头装疯卖傻地玩了半个午后，章阙歌想想便一脑门的黑线，更兼之有些心疼。
二人携手出了神武门，一钻进马车，章阙歌便道：“速速回府，那盏茶有问题！”
“哦？你如何知道？”度逢洲却好似一点都不惊讶，好整以暇地靠在车壁上，淡然地问道。
当时太后急着要北凉王饮下那盏所谓的雪顶含萃，章阙歌便觉着不妙。
后来太后更是要招揽她成为害死北凉王的凶手，她便可以确定那盏茶内肯定是放了让“北凉王还剩下十年阳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