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着眼睛的他没有平日里看起来那么不易近人,纤长浓密的睫毛垂着,挡住了他那双似宝石般漂亮,却叫人一眼就心惊胆战的眸子。
洛晚晚的视线从江随的长眉上移开,忽然被他鬓边的一根银丝吸引了注意力。
他今年才二十五吧,竟然早生华发。
江随背负着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压力。
作为前朝皇室遗孤,肩负复国重担,他顶着多少人失望的目光将江山拱手让于仇人之女,却只落得个双手被废的可笑下场。
在冷宫蹉跎了两年,出来后又力挽狂澜将处于风雨飘摇中的云州国稳定下来,他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这个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的女人。
“我想抱着你。”
洛晚晚轻声,江随没有回应,洛晚晚却知道他此时并没有睡着。
龙榻上传来一阵窸窣声,安静下来后,洛晚晚的双臂便缠到了江随劲瘦的腰上。
“你瘦了。”
洛晚晚说话时带着一些鼻音,虽然时机不对,她却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直观的感受到他所背负的沉重。
江随眼睛未睁:“你的糖衣炮弹对我无用,省省力气吧。”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觉咱们两个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安安静静的待着过。”
洛晚晚听着两人的心跳声,她的有些急,而他的平稳如旧。
他们所谓的柔情蜜意,掀开虚伪面纱,底下是触目惊心的利用与别有用心。
“无所谓。”
江随的背微弓,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
她是他的战利品。
洛晚晚用眼睫扫着江随的肩膀:“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在两年前那般对你。”
“我是前朝皇子,你不相信我会为了你放弃复国。”
江随回答时没有丝毫迟疑犹豫,可见,他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无数次。
“如果真的是因为那样,我直接杀了你,岂不是可以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洛晚晚没心没肺的咧着嘴,她感觉到江随手臂的用力,笑声这才慢慢低下去。
没等江随说话,洛晚晚就自顾自的开了口:“我曾真心实意想与你做一对寻常夫妻,可坐上皇位后我才察觉,你对我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我完完全全被你掌控在手中,而你俨然也将我当成了所有物。”
“我是人,我也是有野心的,试问,哪个皇帝能忍受得了自己头上还压着一个人?”
“而且你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洛晚晚苦笑:“你只让我感觉到我是属于你的,却并没有让我感觉到你是属于我的。你对我再好又如何,如果你哪天不爱我了,要收回给予我的一切,到那时我与案板上的鲶鱼没有任何区别。可惜,我有这个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
洛晚晚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像是在呢喃。
被拥有与拥有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后者可以肆无忌惮的施舍爱意,前者却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诚惶诚恐逼疯。
洛晚晚话落后,偌大的殿内死水一般寂静,除了两人的心跳声,就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了。
就在洛晚晚以为这样的安静会持续到天荒地老的时候,江随却突然间笑了,笑声无喜无悲。
他出言,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
“你惯会口蜜腹剑。”
他们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正如同她所说的那般,然而事实上,患得患失的那个,由始至终只有他。
他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她的心里。
洛晚晚皱皱眉头,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扣着后脑勺按进他怀里。
男人身上萦绕着一股很淡的沉木香气,洛晚晚被他的气息包围,困倦的感觉慢慢盈上心头,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因为不用再担心自己被抽筋扒皮,她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美中不足的是,她还没睡够,就被生生闹醒了。
洛晚晚睡眼惺忪的抬起眼皮,就看到江随压在自己身上,身体力行他之前说过的要让她生孩子的话。
她哼了一声,抬起腿,圈住对方的腰:“早朝怎么办,你不去上朝了吗?”
江随看到洛晚晚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媚,呼吸一重:“不去了。”
……
洛晚晚被江随锁了三个多月,这期间,虽然是他代她上朝,可龙椅上始终空着。
有人曾上书劝江随登基,却被他下令拉出去斩首,自此再无人敢提及相似的话题。
这天江随从奉天殿回来,照例带了太医给洛晚晚诊脉,结果一如既往,她的肚子始终空空。
洛晚晚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口道:“我知道你努力,可万一问题并不是出在我这儿呢。”
江随黑着脸让太医给自己诊脉。
太医战战兢兢的伸出手,诊断出结果后,松了一口气:“皇后身体康健,并未有任何隐疾。”
“那陛下为何迟迟未有身孕。”
江随眉头紧皱,他这般努力,按理说早该有了成果才对。
太医虚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此事急不得……”
洛晚晚捏了颗葡萄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两下,然后意味不明的瞥着江随:“我听别人说,杀业太重之人,儿女福缘薄,太医,朕说得可对?”
在江随沉沉的目光中,太医既不敢说对,也不敢说不对,支吾了半天,最终模棱两可的说道:“民间确实有这种传闻,却不可尽信……”
洛晚晚见江随的脸色实在难看,也不逗他了,摆摆手让太医退下。
太医感激涕零的叩谢龙恩,背上药箱一路小跑着离开这是非之地。
虽然被囚禁着没有自由,不过总算不用每天不亮就爬起来去上早朝了,再加上江随的怨气值已然从一百三掉到了八十,洛晚晚对现在的生活颇为乐在其中。
又啃了颗桃子,洛晚晚将桃核扔进盘子里,然后撑着下巴看江随:“非要孩子不可吗?”
江随咬牙:“非要不可。”
也不知是不是被太医刚才说的话刺激到了,此时的他看起来格外紧绷。
洛晚晚叹了口气,幽幽道:“之前有位大师给我批过命,说我这辈子享尽荣华富贵,却独独没有子嗣供奉,你若是真的想要孩子……看哪个宫女顺眼就宠了吧,我就当它是我亲生的,无论是男是女,皇位都传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