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夕颜跟着傅清上了岸，银屏要跟去，被戚风拦住了。

    走了大约一刻钟，在一块稻田边的草屋旁停了下来。

    草屋门口，安夕颜最先见到的，是全身同样沾满血迹的墨少卿。

    “王爷。”

    安夕颜疾步走过去。

    “王爷，你受伤了吗？”

    墨少卿摇头，但脸色却比受伤还难看。

    “皇上先是派了他来，随后又派了德公公来，他想坐山观虎斗后把我们所有人都除了。”

    听到这里，安夕颜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没想到，皇上所有人都容不下。

    “我们合伙灭了德公公那批人，他为救我，受了重伤。”

    墨少卿永远都忘不掉顾品学冲出来帮自己挡了胸口那一箭的情形。

    “他是要死了吗？”

    安夕颜的喉咙瞬时哽住了，身子忍不住颤抖，指尖冰凉。

    “箭伤在心脏附近，神医说要是尽快把箭拔出来止住了血，兴许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可要是不拔，只能慢慢等着血尽而亡。”

    墨少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越来越弱。

    安夕颜没等他说完，就跌跌撞撞冲进了草屋。

    屋里只有一堆干稻草，浑身是血的顾品学就躺在那里。

    原本怔怔盯着屋顶的顾品学，听到脚步声忙往门口看过来。

    那张百思不得见的脸，终于出现了。

    脸上还挂满了泪珠儿，这泪，应该是为自己淌的。

    他心里闪过一抹安慰。

    这抹安慰，让胸膛撕裂的伤口都变得不那么疼了。

    “你赶紧去把神医找来给他拔箭啊！”

    冲到顾品学身边的第一句话，安夕颜是哭着冲站在一旁的傅清说的。

    傅清把头撇到一旁，红着眼眶不吭声。

    安夕颜气得想骂他，却被顾品学拉住了手腕。

    “是我……不让的……”

    他看着她，声音嘶哑。

    “为什么？你这样会流血一直流到死的！”

    安夕颜边说边拿自己手上的帕子捂住他还在瑟瑟淌血的伤口。

    可帕子刚捂上去就被染红了，然后是她的手，她身上的衣裳，只要碰到伤口的，都是血红一片。

    血，压根就止不住。

    安夕颜慌了，抱着他哭道“你傻啊！赶紧去找神医啊！”

    “那天……那天……我也这么害怕……”

    顾品学抓紧了她抖得厉害的小手。

    “……？”

    安夕颜没明白他的意思。

    见她眼里全是疑惑，顾品学苦笑。

    好一会后安夕颜才反应了过来，他说的那天，是自己被匕首伤了，要死的那天。

    “顾品学，我不恨你了，真的，咱们把神医喊进来好吗？”

    她哭着道。

    “可是……安夕颜……我也累了呀……我也不想活了……”

    他说的话，和那天她说的一样。

    “你……我……”

    安夕颜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只抱紧他，将他在怀里紧一点，更紧一点。

    她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心只想求死，没有任何其余的念想。

    她低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滴滴落在他的脸上。

    “湘湘……你这样……是原谅我了对吗……”

    安夕颜怔怔看他，没想到他会喊自己前世的名字。

    “你失踪了以后……我就想死……可是我怕……我怕面对你……我也怕面对你的家人……我……我害怕……所以我不敢死……”

    血淌得急，顾品学疼得厉害，甚至神智都有些涣散了。

    他扣紧大掌里的小手，柔弱无骨的，他怕弄疼了她却又想弄疼她。

    只有疼了，她才会记得自己啊！才会记得此刻真实的感受啊！

    “现在……你不恨我了……我终于……可以死了……”

    “顾品学……”

    “安夕颜……别哭了……只不过是重来一次而已……”

    顾品学又喊回了她这世的名字。

    安夕颜低头看他，却看到他正努力冲自己笑。

    “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咱们两世都无缘做真正的夫妻……来世……我定要与你做真正的夫妻……要你给我生儿育女……与我白头偕老……”

    他与掌心里的小手十指紧扣，定定地看着她，期盼她点头。

    许久后，安夕颜终于点了头，还是当着墨少卿的面点的。

    顾品学这才安心抬头，望回了屋顶。

    安夕颜，说好了啊！

    黄泉路上，不见不散。

    ————

    五年后。

    大太阳下，蹲在院子正中央的金穗儿在心里第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四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是爹亲生的。

    他明明没有犯错好吗？

    只不过是轻轻捏了捏妹妹粉嘟嘟的小脸，就被他爹一脚踹到了院子。

    罚他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说他粗手粗脚的一点都不知道轻重，把妹妹给捏哭了。

    妹妹明明是在笑好吗？哈喇子都笑出来了。

    都是爹娘生的，妹妹是掌心里的宝，他却是没人疼的草。

    金穗儿觉得很委屈，已经满头大汗的他撅着小嘴，想哭。

    “兔崽子，把你的眼泪收起来，你要敢哭，马步再多加一个时辰！”

    金穗儿的目光刚投向他娘房间的窗口，他爹的咆哮声就从屋里传了出来。

    小小的人儿在大大的太阳下，白着小脸打了个激灵。

    他低着头，心里起了第一万八千七百五十五次怀疑，这次他怀疑自己前世是不是真的是爹的仇人。

    因为府里私底下流传过这样的说法，说他的生辰和一个姓顾的什么大臣是同一日。

    还说那个大臣以前和爹是死对头。

    他现在觉得这个说法是成立的。

    屋里。

    躺在罗汉床上的安夕颜气得想骂正抱着金朵儿逗弄的墨少卿两句，但嘴巴张了张后却始终没敢把话说出来。

    每次只要她帮金穗儿说话，得到的后果都是金穗儿被他折磨的更惨。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不会生下金朵儿才半年，肚子里就又揣上了一个。

    最后，她翻了个身，索性谁也懒得看，懒得管。

    半个时辰后，房门响起了细细的敲门声。

    “王爷，是我。”

    是墨少卿三个月前悄悄派去京城的戚风。

    墨少卿忙轻柔放下怀里刚刚睡着的金朵儿，悄步走到房门口。

    “怎么样？”

    “已经办妥了！”

    戚风把手里的锦盒递给他。

    墨少卿接过锦盒后重新把房门关上，他走到罗汉床边。

    安夕颜还没醒。

    他弯腰低头，在她白皙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王爷？”

    安夕颜醒了，睡眼迷蒙的看着他。

    “这是特地求来保平安的，你好好带着。”

    墨少卿从锦盒掏出一串佛珠给她带上，自己则带上了锦盒里的另外一串。

    “好。”

    她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抱着旁边的金朵儿继续睡。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