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余年杳无音信,他也只好渐渐认命于做一个平凡百姓,聊度余生。
哪知今年初秋,他竟意外迎来迟了十年的接应。
一朝得知仍有人愿拥戴他登基继位,他心底的执念便立刻熊熊复燃。
他背弃许我的誓言,另娶新妻,贬我为妾,却偏要让我相信,他心里满满皆是我。
而最令我不能原谅的是,他一面明知我想要的是什么,一面以爱我之名把我骗来皇城,强行把我的余生禁锢在他的掌控下。
往事如潮,心绪难平……
我轻轻拂开萧景为我拭泪的手。
「我的夫君,不是南宫景。」
眼前人,已不再是昔日满眼满心皆是我的少年。
我又怎么可能留在他身边。
5
萧景抱紧我,指天起誓。
「七夕,不管我是萧景还是南宫景,我对你的心意永远都不会变,你也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虽然我不能许你皇后之位,但我保证你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甚至将来我定会把天下交到我们的孩儿手中,让我们的孩儿和你,同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他的深眸凝满浓情与乞求。
我却只觉得荒唐可笑。
我身后无依无靠,在利益的裹挟下,他的真情,能许我几时?
更何况,他明明亲身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惨痛,又为何硬要把我与孩儿也生生拉入这噬人的漩涡?
我将他起誓的手指,一根根收回。
「阿景,要么放我走,要么放下皇权执念。我们之间,没有第三个选择。」
他微怔。
随即满眼哀痛。
「七夕,你为何不能懂我?当今大恒妖妃当道,我若不夺回本就属于我的皇位,我南宫一族的江山恐将易主,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我母后惨死,外祖家被灭满门,此仇不报,我又何以为人?」
「你总不能让我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与你在粗野乡间,苟活残生啊!」
我静静望着他。
他不会知道,我们之间其实隔着永远也跨不过的深壑。
分道扬镳,不生仇恨,已经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懂你,阿景,所以我不会强求你为我放弃任何。」
「可你有你的抱负,我也有我的向往。」
「不要让恩爱多年的我们,最终变作相互仇恨的怨偶,算我求你,好吗?」
我眼底的坚决,终于令他的情绪失了控。
「你为何如此冥顽不化?只因你未曾体会过身居高位的荣光尊耀,所以你的向往才如此短视!一旦你拥有那般尊贵的人生,你定会乐在其中,方能了解我今日的苦心。七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跟我们的孩儿筹谋锦绣未来,所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绝无可能放你们离开!」
空气在他的薄怒与我固执的摇头间,渐渐凝滞。
萧景忽然捏住我的肩膀,一字一顿。
「你若逃离,我便让整个桐椋村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
6
一夜噩梦。
梦里尽是些鲜血淋漓的画面。
我醒来的时候,冷汗早已打湿了衣褥。
大恒皇城地处北地,已入深秋。
我站在清早枯叶瑟瑟的院落中,格外惦念此时正桂花飘香的桐椋村。
若没有村里善良的伯伯婶婶们帮衬,年少无依的萧景和我,怎可能安然活过这十年?
我虽难以相信曾经对陌生人都能舍命相救的萧景,真会忍心对庇护他成长的乡亲们下毒手……可老老少少百余人的鲜活性命,我丝毫不敢去赌。
毕竟,皇家人的冷血和疯狂,我再清楚不过。
只因……
我便是生于皇家,却又被皇家残忍抛弃的牺牲品——大恒邻国的皎月公主。
十年来,我并非刻意要对萧景隐瞒我的身份,皆因死里逃生的我,是真真正正想把皇家的烙印从我身上彻底抹除,余生只做一个无名百姓,偷安于世。
可命运多荒唐。
我心悦之人,他却在清简平淡与皇权富贵之间,毫不犹豫奔向了后者。
而他一心向往的高墙宫苑,却是我避之不及的梦魇。
我轻轻摸了摸小腹。
我的孩儿,是如今唯一能陪伴我的亲人了。
既然与萧景好言相说行不通,又被他以乡亲们的性命相威胁,我只能暂且顺着他,暗自另想法子。
但是,不管我身处何境,都一定会为了孩儿而努力活好。
……
临近晌午,我正欲准备午饭,紧锁的院门再次被推开。
萧景的新妻段栩栩,带着两个丫鬟,趾高气扬走到我面前。
她紧盯着我的脸,目光怨毒冰冷。
「难怪景哥哥对你那么心心念念难舍难分,原来是长了这样一张妖惑人心的脸!可惜,长得美又如何,我碾死你就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她冷笑着挥了挥手。
身后的两个丫鬟即刻领命进屋,把所有的锅碗瓢盆粮油菜肉全都一通乱砸乱摔。
满地狼藉令段栩栩得意而笑,手里竟多出一把匕首。
「我不光要活活饿死你,我还要划烂你这张脸,还要让老鼠啃烂你的尸身,让景哥哥只要一想起你的样子就作呕!」
我着实没想到,堂堂世家贵女竟毫不掩饰的跋扈恶毒。
这样的女子,萧景竟劝我与她姐妹般相处?
眼看她挥起匕首直冲我的脸刺来,我立即旋身躲了过去。
她用刀尖指着我,步步向我逼近,「这是我的地盘,你以为你躲得过么?要怪就怪你这粗鄙村妇自不量力,非要跟着景哥哥来皇城,自寻死路!」
眼看刀锋再次向我的脸刺来,我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我还没划过人皮呢,定会很有趣……」
霎那间,忽见一道白影,闪电般向她飞去!
匕首陡然落地,段栩栩的笑声瞬间劈裂成凄厉的惨叫。
7
只见一匹毛色如雪的狼,正向被它扑倒在地的段栩栩,凶狠龇牙。
它踩在段栩栩的身上,一只厚重的爪子死死按在她的脖子上,龇着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似是随时要将她的脖子一口咬断。
段栩栩完全被吓破了胆,被憋成酱肝色的脸扭曲挣扎,连哭喊声都发不出来。
「绒宝。」
我一声轻唤。
那狼闻声,回望了我一眼,见我确确向它招手,方才跳下段栩栩的身体,跑回我身边,摇着尾巴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
这是两年多前我和萧景去深山采药时救下的一只小狼崽,我悉心疗好它的伤后,几次三番把它放回山野,它却死活不肯离开我们的家,黏我黏得尤其厉害。
绒宝聪明懂事,格外护主。
尤其在去年夏天桐椋河爆发山洪时,水性很好的绒宝曾拼死救下正在下游整修堤坝的萧景和村里几个壮汉的性命,自那以后,萧景也同我一样,完全把绒宝视作了家人。
眼下见我被段栩栩欺辱,绒宝自然凶相十足。
被丫鬟搀扶起来的段栩栩,抹着哭花了的脸,咬牙切齿指着我发狠,「你给我等……」
「嗷呜~」
绒宝立刻扑了两步,向她龇牙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