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色情小说审查员和色情电影审查员是一对好朋友。他们刚退休，又刚直不阿。他们每天都要看好几份报纸，晨起锻炼时腰里别个收音机听国家大事，夜晚要看各地新闻。他们本来互不相识，但退休后他们都参加了一个以「匡扶社会风气，发挥老人余热」为目的的公益组织「正义老人会」，这个公益组织经常会接一些活儿派给老人们做，比如去街头劝告人们不要随地吐痰扔烟头啦，每天到街边随意走动以给人们指路啦之类的，有时也会有些商业活动，比如他们都曾在妇女节时到医院门口举牌子：「我劝妇女莫堕胎，我劝男人都戴套——××安全套，买三赠一，泣血促销！」活动完毕大家分点钱吃个饭，很高兴。

    色情小说审查员和色情电影审查员是新分到的活儿，据说会有不少钱，报酬在工作当天随走随结，要适当保密所以得是长期固定的两个人。组织里的老头们为这个活抢破了头，组织决定投票选举，期间发生了暗箱操作、请客拉票、匿名举报等诸多状况，因为当选者要先经过严格的体检筛选，好些老头儿都不合格，选举不得不进行了好几次，最后选中的竟然是他们两个。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头们都气死了。这俩笑面虎！白吃了我们这么多顿饭！

    他们每周两次一同搭专车前往审查中心，那是一幢外表普通里面却设备森严的大楼，当天工作要做足八个小时，中午可以在审查中心的食堂享用丰富而免费的午餐。进到楼里他们就被分到相邻的两个办公室，办公室很舒适，有充足的降压茶包、降脂茶包、降火茶包、通便茶包、提神茶包等供应，手边还有一扇移动小窗，把杯子放到窗外，立刻有人续上热热的开水送回来。抽屉中有速效救心丸等药物，还有各类低糖点心，柜子里有一床薄被、一只血压计甚至还有个氧气瓶——虽然他们身体都很好，但有备无患嘛！

    这两个老头就掏出上衣口袋中的老花镜，打算开始工作了！工作前先放了一段励志录像。里面有个领导模样的人说：你们做的这项工作虽然非常辛苦，但却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子孙后代会记住你，历史会为你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两个老头不禁笑而不语，心想：有这么夸张么？哪儿受得起呀。不就是看看东西嘛。

    结果工作的第一天上午，他们俩就都看吐了。早晨吃的烧饼油条素馅儿包子连带喝的枸杞菊花明目茶稀里哗啦全吐了出来。中午在富丽堂皇的食堂，面对码放整齐的大肥鸡腿儿、整条整条的红烧黄花鱼、嫩滑的蒸扇贝……这么多好吃的，他们全无胃口，就要了两碗白粥，俩人对坐着，边喝边诉苦：这哪儿是人干的活儿啊！这得上辈子造了多少孽才能被派来干这活儿呀……临走的时候食堂小弟喊：「喂，那俩大爷，你们忘了拿牛奶了！」「牛奶？」他们苦笑着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你大爷我这辈子都不想喝牛奶了！」从此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二）

    两年以后，色情小说审查员和色情电影审查员携手结束审查生涯，回到公益组织「正义老人会」。因为组织常年举办老年人书法大赛太极大赛扭秧歌大赛等活动，老人们统统面色红润，看到他们回来精神更是为之一振，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这俩老家伙又回来了吧！我就说他们干不长……他们以为交谈声音非常之小，小到他们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其实因为老人们耳朵多少有点背，他们的坏话声若洪钟，音传千里，震得两个审查员好友脑袋嗡嗡响。

    为什么要回来？其实他们都非常热爱这份工作。他们只用了不到三个月就渐渐习惯了那些色情小说和色情电影。在审查中心奢华的食堂中工作的小弟，注意到他们吃得越来越多了，午餐成本提升到了人均五十（须知工作首日他们只各吃了一碗粥），俩人经常一餐吃掉四条干炸黄花鱼。早先他们看到牛奶都要吐，现在他无意中洒牛奶到他们脸上，他们也非常镇定，脸上带着淡淡的会心的微笑，「又到了该换人的时候了。」食堂小弟喃喃地说。因为他们的尺度越来越宽了。

    负责接送他们的专车司机，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变化，最开始他们都说：「今天我看了一电影净是些动物，忒恶心，现在的年轻人啊……」「我那也恶心，老拿鞭子抽……」后来对话就变成了：「每次审查都看得血脉贲张，想不到这工作还有活血化瘀之功效，现在的我关节灵活，充满活力，连老伴都说我比以前更年轻了……」「是啊，哎我说，怎么没人写写我们老年人呀，挺遗憾的。」「有的有的。我的待审查目录上有个电影系列主演就是个老头子，下次我先找来看看。」「真希望我也能有机会看看……」后来他们八成偷偷互换过工作，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都在车上热烈地讨论那个老头，内容无非是：「好家伙，今天可有好几个女人！真了不起！」「七十多了，年纪比我们还大！真看不出来！」他们都非常崇拜他。「又该换人了。」司机心中长叹一口气，在他们做审查员的这段时间里，司机的夜晚时光是多么悠闲又幸福呀。

    现在他们说话都非常直白粗野，但依然非常刚直不阿。路遇男青年随处小便会一声断喝：「呔！速将你阴茎收起！」组织里有个新来的老头是前风纪委干部，极力阻止老人们参加一个由内衣厂商赞助的活动：「社会风气就是被这些无良商家带坏的！」只有他们站出来反对：「女人们袒露雪白酥胸乃是为了男人。」他们讲话粗中又有细，带着点奇怪的文采，这一点意外受到了老头们的欢迎：「听他俩说话真带劲儿。」活动当天，老人们只需在会场巨大的广告牌下随意走动休闲，广告牌上有一个着钩花文胸、有深深乳沟的胸部特写，旁边写着由色情小说审查员拟出的广告语：「我这个年纪也为之感动。」许多妙曼女郎都来参加活动。「这些女人可真好看。真没白活这几十年。」老人们赞不绝口。他们声若洪钟，心里还奇怪这些女人们都怎么啦脸全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