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人世间，也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个人世间。

    风灼华全了易轻尘最后的心愿，即使将来他抹去自己生母存在的痕迹的事情，会成为朝堂之人诟病他的缘由。

    一阵风吹过，那些千纸鹤飘动起来。

    易轻尘望着那些动起来的千纸鹤，笑的轻快，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洒脱：“灼华，你要好好的。”

    易轻尘慢慢地松开了风灼华的手：“我的阿爹、阿娘来接我了……”

    易轻尘的手彻底垂落下来，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大滴的泪珠顺着风灼华的眼眶滑落，他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

    苏沉鱼的目光落在了易轻尘身上，她就那样安详地躺在躺椅上，容颜如栀子花一般纯净温柔，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苏沉鱼将一方帕子放在了风灼华的手中，没有说一句话，慢慢地退了出去。

    百里言卿走上前，他看到了苏沉鱼微微泛红的眼眶：“都会过去的。”

    “言卿，我在迷雾阵的时候，看到了阿娘和先太子苏翊，他们将我送了回来。”从迷雾阵中出来之后，各种事情接踵而至，所以苏沉鱼将对李榕真的思念之情压在了心底，可是在目睹了易轻尘的死之后，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再也忍不住地爆发出来了。

    李榕真去世的时候，她尚且年幼，本以为过了这么久，她对母亲的记忆早已模糊，可是当她在幻境之中第一时间分辨出那个人是李榕真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对李榕真从未忘记过。

    她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隔着两世的时间，依旧记得清晰。

    她不相信在幻境之中，李榕真和苏翊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她的母亲，即便是不在这人世间，依旧还在惦念着自己这个女儿。

    百里言卿抱住了苏沉鱼，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宸妃娘娘对你一定很好，所以你也要好好地活着，你是她生命的延续。”

    苏沉鱼点头：“我知道。”

    “不管你是悲伤，还是快乐，我一直都在。”

    “嗯。”

    百里言卿松开苏沉鱼，轻轻地帮她擦去了眼泪：“脸都哭花了。”

    苏沉鱼偏过脸不看他，百里言卿语气温柔：“哭花了，也是我最心疼。”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要做点让我能开心的事情。”

    “什么事？”

    苏沉鱼说的理直气壮：“当然是痛打落水狗。”

    当初，是苏麟联手风玄明杀了苏翊，她现在不在大渝，暂时不能对苏麟动手，但风玄明她也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总该再去刺激刺激。

    “好。”百里言卿立刻应允下来。

    话是这么说，但苏沉鱼没有立刻去找风玄明，而是先等风灼华替易轻尘办完了后事。

    易轻尘的尸身，直接被风灼华送去了易家的祖坟埋葬，在宫里的只不过是放着衣冠的棺材罢了。

    丧事并没有大办，风灼华沉默着为易轻尘守灵七日，不顾众人的反对，将衣冠冢迁入了妃陵之中。

    等易轻尘的丧事彻底结束之后，风灼华整个人比之前更是消瘦了一圈，周身的气势比起之前更为沉稳了。

    经历了易轻尘的事情，风灼华似乎变了许多，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改变了。

    而在这七日，陪着风灼华的人，除了姜氏兄妹，就是苏沉鱼和百里言卿这边的人。

    “凤仪公主，母亲的丧事已经办完了，你们也该回去了。今天，陪我去看一眼风玄明吧。”

    这是风灼华之前答应过苏沉鱼的，会让她亲自去见一次风玄明。

    几日没有踏入养心殿，再进来的时候，风灼华甚至有些陌生，殿内被遮的密不透风，空气中弥散着一种腐肉在发烂的淡淡的臭味。

    风灼华吩咐宫人开窗通风，直到味道散去了一些，风灼华才走到了床边，拉开了床幔，又是一股臭味扑面而来，苏沉鱼这才看清了躺在床上的风玄明。

    说实话，苏沉鱼甚至不敢相信这是当初的那个西夏王。

    躺在床上的人身上的皮肤因为毒疮在不断地溃烂，臭味就是这样散发出来的，不管宫人如何为他清洁，都无法缓解毒疮反复生长。

    许久没有见光，乍一见光，风玄明甚至有些不适应。

    苏沉鱼觉得现在的风玄明，就是躺在床上的一团腐肉。

    普通人变成这样，只怕都会生不如死，更别提曾经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甚至要以这样的模样再活个十几年，那种来自内心的折磨，只怕比肉体上的伤痛更难熬。

    风玄明如今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看着她们，不明白风灼华为何会带着苏沉鱼出现。

    “母亲已经去了，我将她葬在了易家祖坟，她是万万不愿意入皇陵的，也不愿意史书工笔上有她的一点痕迹。”

    风玄明有瞬间的呆愣，他没有想到易轻尘竟然走的这么快，随即就是更大的愤怒。易轻尘怎么敢，连死都要和自己彻底撇清关系？

    “我还在指望什么呢，指望你会真心忏悔吗？”风灼华明明还是那么的年轻，身上却流露出了一种历尽千帆的沧桑感，“既然你永远都不会因为你曾经伤害过的那些人而痛苦，那我就让你因为自己现在的处境而痛苦，只要你活着一日，我就不会让你停止这种痛苦。”

    “呜呜呜……”风玄明怒视着风灼华。

    风灼华没有再跟他说什么，往后退了两步，苏沉鱼走上前：“西夏王，许久不见，没想到再见竟然是这样的扬景。”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风灼华母女是联手了苏沉鱼一起对付自己，所以她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

    “风玄明，真是要让你失望了，我一定能活着从西夏离开。”苏沉鱼知道风玄明最在意的是什么，“当年你因为一则预言，杀了我大渝的太子苏翊，如今因为另一则预言，又要杀我。你知道什么是生生不息吗？”

    风玄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苏沉鱼“好心”地解释道：“当初太子苏翊是灭西夏，轮到我就是灭你们三国，一统天下。预言中的事情或许会因为你一时的干预有短暂的改变，但会有另一个人的出现，让预言中的事情成真。

    你企图联合南越、北戎除掉我们一行人，从而灭大渝，随后再反水除北戎和南越，实现自己一统天下的野心。

    现在看来，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我大渝之士才是真正的被上苍眷顾之人，你除的掉一个，还会有其他人继续出现，这就是生生不息。”

    风玄明内心藏得最深的心思，在苏沉鱼面前无所遁形。

    就连风灼华都有些诧异，他从未看出风玄明竟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