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淮睁眼的时候，人潮汹涌的往外挤，就看到一个身影在窗边一闪而过，脸上挂着焦急，眼里的睡意慢慢消失。

    外面下起了小雨。

    苏瑾时看了眼手机上的车还在不断的排队，没有一秒的犹豫冲进了雨幕里。

    跑到拐角的时候，身上已经被绵绵的细雨淋湿了。

    天气阴沉沉的，迈凯伦的车灯好像冲破层层的雾霾一样，斜着照射出去。

    回头的时候，看到了车内那张脸。

    泪眼朦胧，混着灯光，看不清他的脸。

    陆景淮嘭地一声拉开车门，黑色的冲锋衣在阴沉的天空下靠近，“上车。”

    雨很冷，苏瑾时整个人突然软下来，连提起脚步的力气都没有。

    牛仔裤被雨打成深色，整个人往下坠落，被陆景淮拽住了手腕。

    不远处的车光还很刺眼，“还有力气走吗？”

    没有回答他的声音，只剩下扑簌簌的眼泪。

    “外婆，她快不行了。”

    身旁的人忽然弯下腰，迅速的抱起她，朝车内走去。布料轻微的摩擦，雨滴不断滑落。

    苏瑾时看着他冲锋衣里面灰色的衬衣，眼泪悄无声息的把他胸前的布料浸湿。

    一脚油门下去，耳边都是风声和引擎声。

    陆景淮瞥了旁边一眼，身上连个外套都没有，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现在湿漉漉的，像只没了灵魂的木偶。

    等红灯的时候，车内很安静，只有拉链摩擦布料的声音，陆景淮把冲锋衣塞给她。

    “披着，别冻死了，欠我的债没人还。”

    苏瑾时一动都没动，还保持着刚刚把她塞进车的姿势。

    “穿！要我说几遍！”他转过头，那双浓烈的眉本就凶，更何况现在脸上一丝笑不带，吓得苏瑾时打了个嗝。

    细细簌簌的把外套披在身上。

    然后看向车外，阴雨连绵。

    一路油门踩到底，直接闯了两个红灯。

    下车的时候，苏瑾时站在医院大门口，一步都不敢迈，猛地朝地上栽下去。

    雨还在下，陆景淮头发也湿了，有点黏在额头，他有些不在意的拂上去。

    陆景淮刚停好车从里面下来，看到她直挺挺的往地上倒，冲过去托住她的头。

    刚想出声骂她，怎么平地还要摔到地上去，却看到她眼里的神情。

    陆景淮说不清那是种什么心情了，因为，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平静，平静的背后是绝望。

    明明早上，还嚣张的坐在他旁边瞪他。

    他心里忽然泛起酸涩，想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明明怕的很，却鼓足了勇气跟他搭话。

    他在她面前蹲下，细细的雨落在他的面颊上，雨声混着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哥再帮你一次，给哥记账上啊，上来呗。”

    苏瑾时摇着头，眼泪大滴大滴的滴落下来。

    “上来，让我在这淋雨吗？”

    他抓过她的手腕，冰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一般，冰冷的脸颊贴到了他脖子上，眼泪滑进他的衣领。

    在她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个人托住了她。

    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陆景淮想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可却在每一次遇上她的事情，身体都会比脑子先作出反应。

    -

    身上的人一直很安静。

    什么医院电梯老是坏，或者说每次电梯坏的时候都能给他碰上。他从侧面的楼梯上去，背着她七楼走。

    陆景淮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在这雨天好像却显得有些干燥，“爸妈呢？外婆住院，怎么不来”

    很长很长时间的沉默，久到陆景淮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

    听到背上小声的传来一句，“他们都不要我，也不要外婆。”

    语气里透着潮湿和海水般的咸。

    趴在他背上，苏瑾时想，这世上，有人命真好啊，就比如陆景淮，肯定有个待他很好的爸妈，不会去省一顿吃晚饭的钱，也不会担心着明天醒来的时候是不是个晴天。

    他好像，跟她，不在一个世界。

    一个黑色，一个白色。

    苏瑾时想到小时候她每天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她害怕一睁眼外婆也走了，留一个空荡荡的老房子给她一个人。

    又或者，外婆生病，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她会着急的睡不着觉，她会担心，明天早上醒来……

    陆景淮很久很久都没有吭声，只有沉稳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

    他想安慰她一句没事，你不还有我呢。可又觉得这话太过于残酷，他又算什么。

    -

    到病房前面，整层楼吵得像是想把一个人从七楼上推下去。

    陆景淮皱了皱眉，没有把她从身上放下。

    总感觉背上的人奄奄一息，跟个被风雨吹死的小破草似的，却惹人心疼的厉害。

    医生看到陆景淮背上背着个小姑娘的时候，摘了眼镜，没过几秒又戴上。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位身上湿漉漉的少年，属实是有些眼熟。

    “这边请。”

    陆景淮蹲下身子，知道她现在快要撑不下去，说话都不敢很大声，

    “慢点下来，进去看看外婆吧。”

    陆景淮站起来的时候，目光扫过眼前的医生。

    一时间竟眼熟的厉害。

    一墙之隔，苏瑾时听到医生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外婆，时间不是很多了。”

    陆景淮靠在门边，医生出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开口，

    “这个老人，现在情况……”

    老医生扶了下眼镜，“老人的情况，最多还有几个月吧。”

    空气陷入了沉默。

    陆景淮蹲下身，靠在墙上，什么话都说不出，仿佛隔着一道墙感受着她的痛苦和恐惧。

    第一次看到她一个人蹲在墙边，盯着自己的膝盖，那时候的她，在想什么呢？

    从口袋里摸索出打火机，却发现来的太急，连烟都没有拿。

    苏瑾时出来的时候，脚步慢慢的，眼眶红红的，看到他的那一刻，漫天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抽着抽小鼻子就想哭。

    “过来把饭吃了。”陆景淮猛地起身，麻意从脚底传遍全身。

    陆景淮看到小姑娘紧紧咬着嘴唇，心里好像某个部分被完整的劈开，弯腰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轻声道，“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呀，想哭就哭。”

    “别咬了。”嘴唇快被咬破了。

    听到这句话的人，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而他半跪在她面前，伸手接住她慢慢落下的泪水，像是接住珍珠那般，认真又耐心的接在手掌里。

    他脾气很差，他知道，从小到大，都处于一个想要的几乎没有得不到的状态，久而久之，就会觉得这个整个世界都在光亮里。

    他不怎么有耐心，从不会敛着性子去伪装些什么，又或者，他根本就不需要伪装，他想要的会一样不差的到他的手里。

    所以，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脾气比较差，也不怎么爱说话，很多的时候，他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当初出了台球室，就有人在劝苏瑾时，让她换个路子吧，陆景淮不是什么好人，脾气很差，这钱自然是不可能借了。

    但是，就看了她一眼，靠在墙上，抱着膝盖，目光仿佛摇曳在雪地里的烛光。他的心早就溃不成军了。

    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