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继铭径直去了奇遇记,在302包厢找到了四个东倒西歪的醉鬼,卢澄听到动静,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见是他,马上就扑了上去,抱着他哭得像个小孩,一个劲儿跟他道歉,他没有回应,因为一直以来支撑他的信念突然就崩塌了,心痛到麻木,脑子也陷入了一片白茫茫中。
“老苏~老苏~来,你杀了我~”卢澄大着舌头,将桌上的水果刀递给了苏继铭,醉眼朦胧地望着他,表情近乎哀求。
苏继铭接过刀反手握住,有一瞬间,他真的想捅卢澄两刀,最终还是无力地扔回桌上。他一言不发地靠着沙发,眼睛很痛,但是哭不出来,连恨都提不起,也不知道可以恨谁。
张焘高位截瘫似的瘫坐着,仅仅一双眼睛能动,慢慢转向了苏继铭,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痛苦有人分担会好一点,他沙哑着声音说:“老苏,你还记得蓉蓉吗?”
苏继铭缓缓扭头,眼神并没有聚焦,微微点了下头,心里连好奇都没有。
张焘说:“蓉蓉,就是肉肉。”
苏继铭眼神清明了一下,又陷入了庞大的迷茫,他没有向张焘求证更多,直觉告诉他,这是真的,那个走路摇摇摆摆的小不点原来就是他的肉肉。心脏忽然一阵抽痛,疼得他整个人蜷缩起来,那个在他生命中拯救过他两次的女孩就这样陨落了吗?
他还记得95年那个暑假,爷爷带他去鲁南旅游,顺便考察一下自家投资的房地产。
那天,爷爷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视察工地,一进去就被一对母子拦住了去路,母亲对着爷爷不停磕头,要求给个说法,他虽然才7岁,但是也没被眼前的景象吓着,可爷爷不放心,让人将他带去了资料室等候,资料员负责看护他。
他不是调皮的小孩,也不打算给任何人添麻烦,所以很乖巧地做着暑假作业。
资料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见他长得好看又乖巧,简直母爱泛滥,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给他,基本上每时每刻都在问他:“小少爷,吃不吃水果?”
苏继铭摇头。
“小少爷,吃不吃雪糕?”
苏继铭摇头。
“小少爷,这些棒棒糖给你吃。”
苏继铭觉得再拒绝就不礼貌了,伸手接了过来,放进了口袋,并表达了感谢。
资料员觉得这孩子根本不需要人操心,也就不再看着他,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作业做累了,苏继铭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想出去转转,本来想跟资料员说一声,但见她睡着了,就没打扰她,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步了。
整个工地看起来都很荒芜,只有刚造好的几栋高楼,还只是个框架,没有任何装修,门窗也都没安装。工人们忙得脚不沾地,各种机械声叮铃哐啷震天响,处处尘土飞扬,显得非常脏乱差,但他却觉得新奇,一双眼睛到处看,不小心就走了很远。
当他想返回资料室的时候,路过一处小破屋,听到一个小孩在哭,哭声奶声奶气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心疼,他鬼使神差地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就见到在破屋后面的草地上,一个白白嫩嫩肉嘟嘟穿着鹅黄色蓬蓬裙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双手揉着眼睛,小小的脸蛋上挂满了泪,小模样凄惨得直戳他的灵魂。
他走到小女孩面前问:“小妹妹,你怎么哭了?”
小女孩抬起头,抽抽搭搭地望着他,待视线清晰后,哭声一顿,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又哭开了,一抽一抽地说:“丁……伯伯……死掉了……”
闻言,苏继铭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起了资料员给的棒棒糖,他便从兜里掏了出来,蹲到她面前,摸摸她的小脑袋,小大人似的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这些棒棒糖给你吃,不要哭了好吗?”
小女孩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将糖果捧了过去,含着泪点头:“谢谢哥哥!”
苏继铭心花怒放,被人叫哥哥原来可以这么开心,他长到7岁,第一次有人叫他哥哥,柳淳婉都喊他继铭哥哥的,又烦又做作!他都没察觉自己有多双标。
小孩就是小孩,马上就被分散了注意力,满心满眼都是糖,小女孩埋头努力地撕着包装,发现是徒劳,非常自然地举到他面前,软软道:“哥哥拆~”
苏继铭也非常理所应当地帮她拆开了包装,喂到她嘴里,笑着问:“甜吗?”
“甜~”小女孩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含着糖憨憨地笑开了花。
苏继铭刚想问女孩的名字,就被资料员打断。
“哎哟~我的小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啊!多脏啊!”资料员一把牵起了他的手,将他拉开,眼神嫌恶地看着小女孩,声音却温柔地对他道,“走吧,跟姐姐回去,苏总在找你。”
苏继铭不希望爷爷担心他,顺从地任由资料员牵着,走到了破屋前面,苏继铭停下来回头喊道:“小妹妹,我叫苏继铭,下次再找你玩。”
他的声音消没在轰隆隆的打桩声中,李柔没听见,抬着小脸远远看着他,冲他笑着挥手:“哥哥,再见。”虽然她很小,但谁喜欢她,谁讨厌她,还是很清楚的,她才不上赶着让资料员找她不痛快呢!
走远后,资料员嫌弃道:“小少爷,你不要跟这些乡下野孩子玩,他们野蛮得很,回头害你受伤就不好了。”
苏继铭甩开她的手,冷冷地望着她:“不要诓骗我,我不是小孩子,我讨厌你们这副嘴脸。”
说着他独自走在前面,不再搭理臊得无地自容的资料员。对爷爷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之辈他见多了,真心尊重还是假意迎合,他很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隔天张焘也来了,那时候他还叫张哲。他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烧得不省人事,好几天才能下床。
这之间,只要苏铭老爷子去工地,苏继铭就赶紧抽空找李柔玩,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自己叫蓉蓉,小孩儿之间只要有个称呼就好,也没在意大名。他一直以为自己清晰传达了自己的名字,但蓉蓉一直叫他哥哥,他没多想,甚至很乐意她这么喊他。
后来张焘好了,加入了一起玩的行列。他们偶尔会见到蓉蓉跟着其他一群大概10岁左右的孩子后头玩耍,小短腿儿再怎么卖力也追不上人家,老是被无情落下,两个小哥哥被激起了保护欲,二人就一起领着她玩耍,张焘会逗蓉蓉叫他哥哥,她不乐意,问就头一偏:“我不!”然后再软乎乎喊他大名:“张哲。”
苏继铭感觉自己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长久被母亲忽略的痛苦都减轻了不少,自己也可以在别人心里是特别的。
又有一次,李柔带着比自己更小的表妹跟一群孩子在小破屋后面玩游戏,苏继铭和张焘找到了她,便加入其中,苏铭的秘书邹文昌找到了他们,便用相机给他们拍了照片,洗出来之后给每个孩子送了一张留作纪念。
那是苏继铭和李柔童年时期最后一次见面。直到10年后,他们又在暑假重逢,又时隔八年,重逢却没来得及相认……
姜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公司刚步入正轨,平日很忙,不可能没日没夜管着他们几个醉鬼,这会儿忙完了,就跑来看看,发现苏继铭回来了,竟然也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突然就对李柔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可惜人都不在了!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苏继铭的肩膀,难得温柔:“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另一边,李柔忐忑不安地领着丁融回了家,因为住所是物业免费提供给她爸爸住的,所以也不可能太大,整个房子58平,大门是敞开的,因为她爸要随时接待找上门报修的住户。大门里面右手边有一个没有窗户的小仓库,是李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