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
婧姝只着素衣站在窗前,月华洒下,四下无人,都静悄悄的,静的只有风的声音,她的心也随着风静不下来。
若是从前,这个时辰她早已熄灯就寝了
可今日实在无法入睡,愁情绕心头
就连这药香都变得烦人了
滴泪落下
思绪万千,无从说起
“不知我该说你是水性杨花还是”少年从黑暗中走出,出声嘲讽着“一条会哄人的毒蛇呢?”
婧姝望去,少年一如初见那般桀骜,就像刚打了胜仗的少年将军
微微欠身福礼,柔柔回道“见过徵公子,不知公子此话何意。小女子虽人卑言轻,可却也不是那等烟花柳巷的女子。何来水性杨花一说”
少年登时爆起,疾步走上前,翻过窗户,长臂一伸抓住她的脖子,静姝被唬的一跳,想后退,可却无可退
阴狠带着怒气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你一边哄骗哥哥让我娶你,一边心有所属,你这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你对宫门到底有何图谋?你最好现在给我交代清楚,否则我现在便送你上西天与你家人团聚”说着手下用力几分,她纤细的脖颈就像是一张寻常的宣纸一般脆弱,只要他轻轻一捏她就如脱了水无法呼吸的鱼一样
就像她现在这样,瞪着美眸,雾气在眼眶弥漫。双颊因缺氧而惨白渐渐透着窒息的灰紫色。红唇更是没了血色,大张着嘴妄图得到氧气。柔若无骨的双手不停的拍打着他的手,妄图挣脱桎梏,可也只是徒劳。她的力气太小,拍打多下也未能在他手上留下红印。
这让他想起他第一次试药时用的那笼兔子和鸟,他们的眼睛在濒死时便是这样睁着眼睛望着远处,不甘,向往,渴求。
生活鲜明的生命就那样流逝了。
连灵魂都留不下。
手下劲一松,她跌落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像拼了命扇动翅膀想从泥潭飞起的蝴蝶。
他从未接触过寻常女子,哪怕她的徵宫再大,也没有一个侍女。他不知,寻常女子竟然这样脆弱。
如疾风般离去,不多时又立刻返回
扔给她一瓶药
冷声警告道“我哥哥信你,让我娶你,我会做到。可我告诉你,我的东西我就算玩腻了,散架了,扔在烂泥里,也不许别人沾染一分!否则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把你骨头活扒出来做笛子使!”
“哼,你这么喜欢宫子羽,却要嫁给我,想来心里不好受吧,今后就算生不如死你都给我好好受着!”
说罢笑着离去
为什么!
为什么他宫子羽什么都用做,荒唐无能成这样,所有人就都偏向他!
为什么执刃之位是他的
为什么哥哥指给他的未婚妻子都喜欢他
为什么那些狗屁长老也偏着他
明明这个宫门他最是无用,可到头来,什么都是他的
凭什么
静姝来不及喘匀气息,扶着墙站起来,想起方才公子的话,忙追出去。
不可以
怎么对她都可以,可是不能侮辱她的名节
不能脚踏她的清白
士农工商,商排最后,她薛家虽然只是一介商人
可也是有骨气的
哪怕她死了,也不能叫人侮辱她的清白名节
少年心绪不宁走的飞快,又肩行伍之人更是脚下生风
一会功夫便到了独属于他的药房,他就是在这里发明了各种毒药,也是在这里一次一次的试药,平时轻易不许人进来
静姝在黑夜里跑在宫道上,倾尽全力也无法追上那抹挺拔如松的身影,也只能远远跟着。
屋内黑着灯,他就这样坐在桌前看着天井中的树,这棵树陪伴了他许久,从父母在世时,它就在这儿了。现在徵宫只有他一个人,它仍在这里陪着他。
整个世间,只有这里是独属于他的。
会长久的全心全意的陪着他,即使它并不会说话
这间屋子就是他的庇护所,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可以短暂的得到慰藉。这一份归属感来源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炉一药,当然也包括这些被泡在罐子里供他研究的蛇虫鼠蚁,更包括这些形状各异的纸灯笼。
烦闷,他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
他想起从前父母在时,父亲教他练的武,母亲为他梳的头
想起是如何与哥哥相互依偎取暖
整个宫门,只有哥哥待他真心的好
其他的人都是偏爱别人的,都是不属于他的
咔哒
门开了
她身披月华,信步而来
身上素白的衣裙随着走动有几分晃动,透过月光,能看得出她是如何身段轻盈与袅娜。白皙的脖颈此时瞧得见他掐出的红印。发髻不知为何散了下来,乌黑亮丽的长发被风吹起,发油的香气和着独属于少女的体香钻入他的鼻子,并不刺鼻,反而清淡,让人闻着都多了几分安心。
额头多了层薄汗,双颊泛红,气喘吁吁,看来是跑着来的
她好看的眼睛坚定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公子方才的话语,令小女子深感惶恐。虽然我现在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但毕竟出身名门,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约束。我不敢私自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更谈不上心中有人。如今我已失去一切,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不敢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我此身清清白白,从未有一刻违反礼法与逾矩。今天公子不顾礼仪,贸然闯入房间中伤我在先,又言语玷污我的名誉在后,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道“女子最重要的便是清白名节,我虽千方百计想活下去为薛家留一血脉,可如今名节被辱,我实难承受,愿以此证清白”
说完便猛的向他腰间袭去,她还未拔出刀便被一只大手按住,是一只手指修长有劲好看极了的手。
“你想死?”少年沉声道
她抬眼对上少年审视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瞳孔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色,像个旋涡,将他吸进去。少年虽稚气未褪尽,可眉眼间看得出已有长成的痕迹,柔软的唇呵气如兰。
这样好看的公子,江湖闻名的宫门百年来独一个的天才人,当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最好的时候。若是放在从前无拘无束的闺阁岁月,她想必也会倾心这样的人。
可如今,偷生已不再重要,她不能叫人玷污她的名节,让祖宗抬不起头。
红唇微张,轻声且坚定异常“愿以死证清白”
她的眼神那样坚定,烫的他移开视线。
这寻常人家的女子都是如此吗?脆弱的时候像是他精心照料的那些花,水多了不行,没有太阳不行,晒得久了也不行。风暴当前,随时都会被风打的七零八落。
可若是到了这样的关口,又坚韧异常。
“以死证清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的前仰后合,她这种遇事只会哭的弱女子还敢如此?当真可笑
“你有这胆量?不若,用药吧,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死”
少年背过身去,走向柜子,手里拿了几味药扔进了药炉。
“你是我的东西,死也要为我创造价值。我大发慈悲来为你专门做个没有解药的毒药吧”
静姝看着少年忙碌的背影,恍然想起从前父亲的背影也是这样忙碌,心中思绪万千,却无法宣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