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他情绪有些失控，疯狂拍打自己的头，哑着嗓音一遍遍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弄不掉！
他想不通，明明只是晕倒，撞破了头而已啊，怎么就视神经萎缩了！
老天已经把韩家拆的四分五裂，又夺走他眼睛，那为什么死活不要他的命。
他死了，一了百了。
不是更好吗？
他挥舞着拳头，打向周围的空气，无声发泄，又因幅度过大，脚底一打滑，不慎摔倒。
几乎同一时间，那个女孩不顾一切的破门而入，冲到他身边看他有无受伤。
韩佑的精神再也绷不住了。
如个失去理智的人，用力推搡钟慧橙，一声声的竭力嘶喊，质问她不是聋了吗，不是听不到声音吗，为什么还要进来管他。
花洒还开着，水溅洒在钟慧橙面颊和发丝上，滴滴答答的顺着发梢淌下，她顾不得将其关，只想把韩佑扶起来。
韩佑不允许她碰，就推她，她失去重心，跌坐在地，又急忙站起来，边尝试发出“你快起来”的声音，边拉他。
韩佑不领情，开始骂钟慧橙，什么骂难听就骂什么，他骂的震耳欲聋，被李淑良和邹炎听到了。
李淑良焦急的在卧室外面拍门喊韩佑，邹炎制止她，“太太，少爷回来路上就不高兴，你任他先发泄发泄吧。”
李淑良心急如焚，“可是我不放心他。”
“小橙在里面，少爷最听她的。”邹炎安慰，“肯定会没事。”
李淑良心切的望了眼卧室，无可奈何的退至一旁等着。
钟慧橙经过不断努力，终于把那头倔驴扶出了洗手间，她也管不了什么男女有别，只尽量不看私密部位，拿着浴巾给他擦干身体，又找来身睡衣穿上。
韩佑腕上的伤口拆线不久，钟慧橙怕他感染，找来药膏给他涂，长长的疤痕像条蚯蚓将他的皮肤一分为二，光看着便能想象到他割的时候有多疼。
他太傻了。
这会儿外面刮起风，韩佑卧室的窗户密封性不好，缕缕冷风吹进来，卧室到处都是凉意。
钟慧橙用吹风机帮韩佑弄干头发，他侧身对着她，神情木然的坐在床尾，一大颗泪珠被风筒吹出了眼眶，又在他脸颊快速风干。
钟慧橙轻轻抓了把韩佑发丝，确定不再湿了，收起吹风机，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好点了吗。
她正移开手，却又被他一把攥住，他垂着眉眼，酿起苦涩的淡淡笑意，低声乞求，“陪陪我，好吗？”
他似乎特怕她拒绝，继而补充道：“只需要一会儿。”
钟慧橙眼睛眨了眨，拉过椅子坐在韩佑对面。
韩佑东一句西一句的说，“小橙子，你知道我现在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吗？就仿佛所有东西都被浓浓雾霭笼罩住了，我能摸到它们，可怎么都看不见，又好像我的眼睛被磨砂玻璃阻挡了，我想砸破，但它根本碎不了。”
他笑了下，“我拒绝去学习盲人生活，因为我打心眼不愿意去承认失明，我总自欺欺人，骗自己只是暂时看不到，或许明天或者后天，又也许明年，可最近我做的梦越来越少，梦里面的东西也越来越模糊，甚至我有时候都已经想不起来椅子是什么样子。”
“我惧怕在不久之后，我会忘了所有人的长相，真实的世界也会因为我的记忆减退，彻底变成了虚幻。与其这样，我宁可我天生就看不见，至少没拥有过的也不会再去奢望。”
“我想就这样算了，破罐子破摔了，但还有我妈，我又不可能忍心看她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而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上盲人学校？从新开始？我怕我做不到。”
钟慧橙一字不落的看在眼里，心也随着韩佑的话，愈加收紧，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刁蛮之人，就只为了让别人认为他很坚强。
而真实的他，早已碎了，拼不完整了。
她眼眶泛潮，牵起他手，在掌心慢慢写字：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去开始，懂了就点两下头。
韩佑思考片刻，随即点头。
钟慧橙鼓掌，夸韩佑真棒。
“我想摸摸你的脸，好吗？”韩佑道：“他们都说你好看，我倒要知道你究竟有多美。”
钟慧橙摆他手，他就抬起另一只手，沿着她的头发缓缓向下抚摸，不肯落一寸。
钟慧橙不觉身体僵硬似具干尸，脸蛋也渐渐扩散出红晕，灼的连毛孔都发烫，失去规律的心跳更是影响了她正常呼吸。
韩佑放下手，神色认真道：“你确实很漂亮。”
钟慧橙更害羞了。
下秒，韩佑翻脸改口，“我骗你的，我困了，要睡觉，你想熬夜就坐着熬吧。”
说完，他翻过身躺下。
钟慧橙气笑不得，对着他隔空耍了套流星拳，恼悻悻的开门离开。
独留下那个男人，头枕着胳膊，在黑暗中发自内心的笑。
李淑良一直守在外面，看钟慧橙出来，急问韩佑怎么样了。
钟慧橙拿出手机打字，按动几下皆是黑屏，才晓得原来没电了。
她想了想，和李淑良、邹炎，玩起你比我猜的小游戏。
她先将双手高高举起，模仿出一个牛头的形状，接着模拟洗澡的动作，手脚随意挥舞了几下，露出一个笑容后，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贴紧侧脸。
李淑良和邹炎蹙紧眉头看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相视一眼，都没明白钟慧橙的意思。
邹炎眼珠子转转，思考会儿，大胆猜测，“我觉得小橙是在说，有头牛跑进少爷卧室里，然后还洗了个澡，少爷气不过就跟它打架，打平了，他俩都睡觉了。”
说完，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挠挠头，“不对呀，大门都锁了，牛怎么跑进来的？”
李淑良半张着嘴巴，长长“哦”了一声，继而开怀笑道：“什么牛啊，小橙是把韩佑比喻成头疯牛，说他洗澡时突然闹脾气，她又给哄好了，现在韩佑已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