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潘小枣紧张的样子，丁立一时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才好。

    见丁立一直不说话，潘小枣小声问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丁立点点头，见潘小枣要走，马上又说：“后天早上的集体会议你知道吗？”

    潘小枣点头：“我会参加的。”

    说完，潘小枣飞也似的跑了，留下丁立看着她甩的飞快的马尾辫无所适从。

    到了开集体大会的日子，丁立早早就准备好了。

    会议的地点还是在丁立到达宝成林扬第二天开会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在后头随便坐着，而是被老书记叫到了第一排。

    “待会上讲你的心里话就成了，不用紧张。”临上台前曹天保跟他讲。

    “不紧张。”丁立这么回答，其实心里很忐忑。要讲的话他早已烂熟于胸，但是讲出来乡亲们会是什么反应，这点他吃不准。事实上，就连老书记和曹主任究竟是什么态度，他也吃不准。

    放在几天前，他知道自己至少有一个“同盟”，那就是潘小枣了，有一个“同盟”，那就要发动第二个盟友的可能！有人支持，那就有相信他的声音存在，就有可能产生更多相信他的声音！

    不过现在……

    他对潘小枣也有一点吃不准。她这几天上课倒是准时了，但是话却变少了。

    昨晚睡觉前，丁立也跟曹天保含蓄地打听过。

    他问：“供销社最近忙不忙？听说秋季供销社会比较忙。”

    曹天保也没听出来他话里头的意思，抠着脚丫说：“供销社事情多是多，不过乡下地方，春忙秋忙总是忙过供销社的。”

    “那就是比较忙了？”

    “算是吧。”

    “供销社有进新的针头和线头吗？我这衣服破了个洞。”

    “那我就真不知道了……丁老师，这你可以自己去趟供销社，或者你找你的学生潘小枣问问，她是供销社员工，对这些进货出货的事情最熟悉不过。”

    总之，曹天保这人对丁立是有问必答，但是这天不知道怎么着，就是没一句回答到点子上，或者说，丁立没有从曹天保那里得到一点信息。

    所以，今天早上丁立临上台前想：如果大伙儿都反对，潘小枣也反对，那就再挨家挨户跑，挨家挨户发动他们治沙的积极性，跑一遍两遍不成，那就跑十遍二十遍。他之前把整个宝成乡跑了一圈，比对着地图，挨家挨户询问，然后把他们家的地理位置画到了他自制的地图上。期间，也和大部分村民聊了天，听过他们对于沙漠的态度。他了解村民的态度，知道村民之所以对治沙没激情，是因为面对黄沙不断退却是宝成乡几百年来的惯性了。

    丁立知道，要打破惯性可不容易。他看了眼后排坐着的潘小枣，她双眼倒是炯炯有神，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丁立心想：也不知道她一会儿会不会站出来支持自己……

    老书记一直在讲话，他讲了对于宝成乡的展望，此刻谈起了几位家长反映的打算让孩子不读书的事情，说到这件事，老书记就来气了，气得抽烟也不利索了，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咳咳……这人呐，眼珠子不能真成了珠子，成了装饰了！眼珠子是要有眼光的，看问题要长远！孩子读书，那仅仅是念一点书，识几个字的事吗？孩子啊，那是未来！不仅是当爹妈的希望，也是咱们整个宝成乡的希望……”

    老书记这番话说完，大家伙在底下都安静了，特别是找老书记提过话的，打算让孩子不读书，专心种地的几人更是低下了头。

    “好了，大家伙也别惭愧了，这事儿怨不得人，谁叫咱们一直被沙漠赶着跑呢。好了，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丁老师了。你们跟丁老师也都熟了吧？熟了的话，丁老师一会儿有什么话大家伙不爱听的爱听的，都听一听。”

    老书记说完，招呼丁立上台讲话，自己则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叼上了烟斗。

    丁立拿着一叠纸上台，先是跟大家伙鞠了躬，然后指着放在一旁的这些时日村民送给他的东西说道：“东西以后都别送了，真的，作为老师，给学生准备课本是应该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天这些东西都放老书记这儿了，之后谁家送来的，派个人来老书记这儿拿就行了。以后，如果还有人送过来，我就直接拒绝了，到时候大家别觉得我不给面子。”

    丁立这话说得有点重，老书记皱着眉，放下了烟斗。曹天保也是左右查看，看看村民都是什么反应。

    “还有一件事……我先给大家看一样东西。”

    丁立说着，把纸展开，原来这是由36张白纸拼接起来的地图，正是丁立这些日子废寝忘食跑地方，对比着地图和实际地形画下来的宝成乡的全景地图。

    这副地图和一般的地图不同的地方是，地图上不仅有沙丘、房子、道路等标识，还有零星几片绿色点缀在地图之中。

    “这是……这是老马的家！”

    鲁小文的妈妈陈虹捂着嘴，差点哭出声来。

    宝成乡就他们鲁家和老马家挨得最近，两家关系甚好，老马家在几个月前的“黄汤”袭击中被黄沙彻底淹没了，老马一家也赶着牛车离开了宝成乡。

    陈虹这么一喊，大家也注意到了地图上还标注了已经被沙漠吞噬的房屋位置，以及这栋房屋所属的人家，除了老马家，还有丁立来之前就已经离开的董家三兄弟、钱家等等……

    老书记咦了声，较之台下的众人，他离地图最近，他看到这些被吞噬的房屋旁还标准了被吞噬的时间。他望向丁立，心中暗暗钦佩：原来这就是他这些日子沙漠里跑来跑去，挨家挨户找人聊的收获呀。“不过，这还是不足以打动人呀。”老书记知道丁立今天肯定要谈治沙，事实上，这也是他授意丁立这么做的，但是他虽然帮助了丁立，但打心眼里，他还是觉得丁立不可能说服任何一个人和他一起治沙。

    老书记没想到的是，丁立还是没和大家谈治沙，而是喊了曹天保和张国民上前，让两人把地图撑开。他则指着上面标注的被沙漠吞噬的房屋说道：“这是老马家，这是董家，这是更早就被沙漠淹没的钱家……你们看时间，沙漠吞掉宝成乡的速度在加快！钱家和董家隔了一千三百米，沙漠花了两年才从钱家移动了董家，但是董家到老马家有两千米，沙漠却只花了一年就到了……”

    丁立这么说的时候，潘小枣听到身边的人发出了惊呼，有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家伙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显然，大家之前总是直观的认定：沙漠在前进，我们在后退。但是从未有人细致的分析过沙漠前进的速度，以及“我们”究竟可以后退到哪一步……丁立的地图和说明真正震惊了众人。

    “你们再看鲁家，他家到老马家有三千多米，但是按照沙漠现在前进的速度，我估计可能一年半左右，沙漠就会吞噬掉鲁家、许家和欧家……再往后，一年左右是潘家，再往后半年就多了，大概有十三家会被吞噬……”

    丁立一家一家报着时间和名字，每说一个时间一个名字，潘小枣就能听到自己心中响起“咚”的一声，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丁立说服了，她不想看到宝成乡就这么一点点被沙漠蚕食掉……

    “你们再看这些绿色的地方，这是沙漠中有胡杨的地方，我做了标记，这里沙漠前进的速度明显就慢了很多，胡杨多的地方，沙漠甚至还后退了。”丁立面露欣喜，“所以我想恳请大家和我一起治沙，我们就从董家、许家和欧家外围开始，用植物构筑一条防风防沙林。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够阻挡沙漠，甚至赶跑沙漠，把沙漠吞噬掉的地方全部夺回来！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