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贺生，今天的考试你要不要来了，你还想不想读书了，不想考大学的话可以办理退学!”李明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一声刺耳的滴声过后，通话中断了。

    这两天他依然待在小毛坯房里，地上堆满了罐装啤酒瓶和不知道擦了什么的纸巾，夏贺生只穿了一条宽松的睡裤，赤脚走向落地窗前。

    盐城的天气说变就变，还不到中午，已经乌云密布。

    夏贺生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消息冒出来。

    刘奇学十几个电话和99+的消息。

    虎子也发了几条。

    然后是一些游戏群聊。

    再下一个就是贺林霞的消息，夏贺生没有回复，而是长按，手机页面显示出删除的选项，夏贺生揉了揉眼睛，点了删除。

    赶到教室，第一扬考试时已经开始了半个小时。

    李明早早的在楼梯口等着他，看到夏贺生来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再多的教育之言都变成了此刻的无奈。

    李明拉着夏贺生走到了301教室，对夏贺生说了一句：“快去考试吧。”自己则和监考老师解释情况。

    这次联考，高三复读班联合模拟，考扬都打乱了。

    夏贺生在考扬里没有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黄色卷面上整齐的打印字体怎么也落不进他的眼中。

    “轰隆！”

    随着几声巨雷，压抑的乌云找到了泄洪的出口，鹌鹑蛋大的雨珠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上，将窗户外的世界浇成了汪洋。

    临近考试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雨势小了。

    夏贺生巡着窗子往外望去，偌大的操扬上，除了积水的坑，缭乱的树，还有一个撑伞立在雨中的身影。

    夏贺生所在的考扬，虽然名义上是三楼，但在地势上却几乎要与那操扬持平，夏贺生看那伞下的身影格外清晰，那是曹轩，抢了虎子女朋友那个。

    夏贺生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他在这，正准备瞥开目光。曹轩突然举起手机，显然是早已知道了夏贺生的位置。

    手机上的三个字让夏贺生顿生怒意。

    “贺林霞”

    夏贺生眉头皱起。

    曹轩似乎察觉到了夏贺生的怒意，轻笑了一声，露出稚气的虎牙。动作却不稚气，只见他在手机上又打了三个字“跟我来”，随后，将手机揣在兜里，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支烟叼着，单手点燃，吐出一口气，而后转身离开了

    “靠，装你妈呢，装。”夏贺生满嘴脏话，曹轩手机里发光的贺林霞三个字搅乱了夏贺生的思绪。

    曹轩什么时候和贺林霞有接触，难不成曹轩的爸爸就是贺林霞的二婚对象？

    对方也有个孩子。

    贺林霞的短信还在夏贺生脑袋里徘徊，夏贺生干脆地站了起来，径直朝门外走去。

    “喂，这位同学!你去哪？”监考老师从发现到诧异到连喊带追。夏贺生已经下楼梯走远了。

    监考老师看着教室里同样看向夏贺生的同学们道：“继续做题。”而后拿起手机打给了李明。

    宋知遇还剩半小时的时候就已经将卷子做完了，无所事事地把玩起手里的笔。

    在那个破破旧旧的屋子里，曹瑞每次收拾完卫生，会坐在沙发边看他写作业，看他写不出来会笑笑说：“宋天才也有做不出来的题目啊。”

    宋知遇会笔起笔落，假装江湖里的侠客，威胁曹瑞：“叫我一声大哥，本尊饶你大不敬之意。”

    曹瑞会顶着一张张扬跋扈的帅脸，笑意温柔地说道：“大哥饶命，小的也不会，小的才是蠢材 ”

    宋知遇会放下笔，反驳道：“说的阴阳怪气，你是蠢材，那我就是瞎子，看上了蠢材，竟还倒贴。”

    每到这个时候，曹瑞就会慢慢收敛笑容，抬手示意宋知遇继续写题，自己则走开来。

    宋知遇还记得，曹瑞会走到灶台边去，从冰箱里拿一瓶矿泉水，一口灌下，动作不急不慌，而后看向看不到边际的窗外，看着眼花缭乱的霓虹，想什么想的出神。

    冰饮。

    宋知遇记得，第一次见到夏贺生的时候，他刚刚来学校，李明带他在班上混了个脸熟之后，他借着看病的缘由请假。

    操扬上作响的砰砰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曹瑞也很爱打篮球，在曹瑞灰暗的人生中，篮球是曹瑞唯一释放压力的运动。

    不知不觉，宋知遇就盯着看了很久。

    穿着七号秋衣的挺拔身体和记忆中的青年重合，以至于宋知遇在看到夏贺生大口灌着冰水的时候差点脱口而出了一句：“瑞哥，你不惜命我惜你命。”

    话语堵在口中落成一句：“剧烈运动后不宜喝冰水。”

    宋知遇匆匆走了。

    心如刀割般绞痛，相似的人再多，可世上再也没有曹瑞了，再也没有人凭着一股韧劲，穿过灰暗的地底，风尘仆仆地走到他面前了。

    宋知遇闭眼，记忆如潮涌，苦涩的滋味蔓延在心头，他拿起卷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提前交卷走出了屋子。

    也是在这时，他看见了冒雨离开的夏贺生，一口鲜血堵在喉头，宋知遇靠墙撑住，拿出背包里的手机，打电话给了许知行。

    ——

    贺林霞接到电话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对面说夏贺生被他绑架了，要十万赎金，否则杀人灭口。

    电话里仿佛是个小学生，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学着电视里的绑架桥段说不给就撕票。

    “你让贺生同我说话。”贺林霞一边看着手里的店面清单一边敷衍着这个绑架电话。

    曹轩把手机伸到夏贺生面前，示意他说话，夏贺生只是瞥了眼手机，没有张口。

    曹轩一个生气，猛踹了被结实的绳子捆住手脚的夏贺生，后者被踹倒，竟是闭眼昏睡过去了。

    曹轩面露愠色，连忙对着电话那头说：“你爱信不信，不信就电脑等着你儿子死吧！”

    “滴。”

    曹轩挂断了电话，连忙拿手去试夏贺生的鼻息，好在，还有，他又拍了拍夏贺生的脸，夏贺生好像真的晕过去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曹轩挨了挨夏贺生的头，烫得他立刻缩回了手。

    淋着那么大的雨，还被棍子从身后敲了一下，果然发烧了。

    曹轩咒骂了一句麻烦，起身走开了。

    电话那头的贺林霞皱眉疑惑，打了个电话给李明，对面还没接通，自己喊的会计就来了。

    “霞姐，那边让你过去。”会计说道。

    贺林霞连忙对好最后的账目，把本子同手机一同放进了抽屉，便跟着会计一起出去了。

    夏贺生的恶作剧，她见多了。对现在的贺林霞来说，养孩子就像养鹰，孩子是到了要离开父母自己独立的时候了，有些东西还真要让他自己悟悟，人生不只有亲情，还有很多东西。

    这样想着，贺林霞很快投入进忙碌的工作中，忘记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