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笑笑：“你是尚未到年纪呢，有些孩子就是开蒙晚了些。”
“你且先回去看会儿书，”郑氏声音略微低了点儿，“你大哥下月便要娶亲，母亲还有好些要准备的功夫。”
邓煊愣了愣，默默道：“是，儿子记住了。”
邓煊走后，李妈妈添上茶，缓缓道：“夫人放心，世子不是不听话的，您既然说了，他肯定不会忤逆了您的。”
郑氏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儿子是什么样子我知道，小时候在猎扬被吓着以后，性子都变得愣了些，他现在是听了我的，回头若要再执拗起来，只怕是不好办。”
邓煊七岁时在京郊靠近山底的一个小猎扬狩猎，却无意中碰见一伙儿盗匪，将他掳了以后准备带回山上去，再伺机索要钱财，却在半道不知为何弄丢了他，直至傍晚时，家丁才在菩提寺下找见邓煊。
彼时邓煊小小年纪，因为这件事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回来后嘴里还不住的喃喃着“小仙女”。
郑氏一度以为他是受了惊吓导致魔怔了，还找了和尚为其念经驱邪，半月后才有好转。
自此之后，郑氏对邓煊也不敢要求太过，虽不至于娇宠，但却万分紧张他的一事一物，才养成了他这样绵软轻信人的性子。
李妈妈没有搭话，思量片刻后才道：“以后世子成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能明白夫人和老爷的难处了。”
郑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回到屋中，邓煊坐在桌前，看着窗外发起了呆。
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两个是要往哪里去？”
海昌探头看了一眼，是两个拿着食盒的丫头，往西侧院去了。
“是去瞧冰云......姑娘的。”海昌慢慢道。
冰云在侯府的位置其实是很尴尬的。
既不算侍妾，通房丫鬟也只能勉强够得上。
要知道，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还要照顾少爷们的起居生活，这位通房丫头呢，夫人可是明令禁止过的，不让她靠近世子，更别提在一旁伺候生活起居了。
听说过段时间就得去庄子里了。
叫一声“姑娘”都算是抬举了。
邓煊闻言，停了一停，之后又探头看去，问：“在西侧院住着？有丫头伺候么。”
到底是姜颖身边的人，虽然不是自小伺候她的，可姜颖姨娘的贴身丫头，邓煊还是要问上一问的。
.......
姜颖姨娘的贴身侍女？
为何那日会跟着姜颖出来？
邓煊思忖着，心里始终有一个疑影，为何冰云会说是姜琳的诡计？
“海昌，”邓煊道，“你说那丫头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没说出来？”
海昌顿了顿，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那日他没有跟着世子往菩提寺去，自然不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至于跟谁有关，又是谁使得计，他全然不知。
世子被人送回来之后，夫人发了大脾气，将跟着世子出京的人全部都被打了板子，现在都没好全，想必好了之后也不被允许再回来伺候了。
“奴才不知。”海昌道。
砰地一声，丫鬟重重的将食盒顿在桌上，讥讽道：“冰云姑娘，您的饭我给您送来了，用不用奴婢给您喂到嘴里啊。”
冰云面若寒霜，她挺直背脊一下站起来，目光在丫鬟面上掠过，冷笑道：“还不快放我出去！我是姜府的人，你们将我压在这里干什么？”
她声音高亢，带着怒气，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丫鬟，“快放我出去！”
那丫鬟看着冰云的脸，心内恼怒的厉害，这样一个女子竟能有机会伺候世子？
这府里的丫鬟，哪个没有伺候世子的梦？
即便是做个通房丫鬟，哪怕是熬着也好，总有一日能熬成姨娘，即便不能姨娘，跟普通丫鬟也是不同，吃穿用度都在旁人之上。
将来的世子夫人是个好的，自然就能将通房抬为姨娘了，若是个不能容人，给上一笔银钱遣出府去也是一条出路。
不论哪个，只要能扒上世子，都算好的。
可满府里的人眼巴巴盯着的世子，竟然被眼前这个女人给截了胡......
所幸名不正言不顺，夫人又不待见她，还下令不让她出去，面前的丫鬟面露讥讽，道：“你还不知道？姜府已经将你的身契送过来了，眼下啊，你是出不去了，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是定阳侯府的人，死也得是定阳侯府的鬼啊。”
“别说出去了，这辈子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什么时候能见了阳光都不一定！”
冰云扯着衣袖咯吱作响，怒道：“不可能！我们姨娘不可能让我......”
丫鬟低下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在这儿也两三日了，怎的姜府还是没有消息？”
一字一句如同刀刻斧凿般，狠狠砸向冰云，一下便将她砸的委顿在了椅子上，半晌后，她像是妥协一般，抓住丫鬟的手低声道：“这位姑娘，能不能帮我捎个信儿给我们小姐？我们小姐肯定不会不管我，她们肯定不会的.......”
丫鬟嘴角微弯，慢慢将冰云的手从衣袖掠下，略带讥意：“我觉得吧，您还是好好待着，说不定日后夫人大发慈悲，还能把你指给一个小厮做媳妇儿，但是伺候世子，你就不必肖想了，你也回不去姜府了，饭我们送到了，您慢慢用吧。”
冰云呆了呆。
其实她也明白，姨娘只是个姨娘，不能决断她的去向。
那日......
她被大小姐的丫鬟绿昭关入车轿中后便没了意识，有意识的时候就被人架着关到了这里。
之后便沉沉睡去，人事不知。
她醒来之后全身酸痛，几乎走不成路，紧接着便有一个妈妈端着碗药进来，疾言厉色的让她喝下。
她没咽下去。
待到人走之后又都吐了出来。
冰云想，她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好路。
纵使这条好路走不成，也必须留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