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检信从陆家离开之后就回了自己家,在家里住了好几天,才动身回部队。
本来他的所有行程都是保密的,但不知道是谁泄露了他的行程,居然在快到部队的前一刻,被人偷袭了。
那人好像是故意的,没有让杜检信当扬毙命,还给了他几天喘气的机会。
陆清衍赶到军区医院的时候,杜检信已经在ICU里躺着了,戴着呼吸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查出是什么人了吗?”陆清衍紧紧攥着拳头,白眼球布满红血丝,盛怒下的他浑身都充满了戾气。
“还没有。”李锦走到他边上:“初步怀疑,是、黑月堂那边的人干的。”
“黑月堂?”陆清衍皱着眉:“有什么凭证?”
李锦掏出手机,上面是一个黑色弯月的涂鸦,造型跟安童留下的那个几乎一样。
“我们赶到的时候,在首长的车上发现了这个。”
陆清衍呼吸一滞,心脏都漏了好几个节拍。
推开李锦的手机,陆清衍往病床门口走了几步,隔着窗户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人,心里酸涩难耐,五味杂陈。
他刚到部队的时候不服管教,惹了很多祸,都是杜检信在上面兜着,还因此受了好几次惩罚。
但杜检信却丝毫没有抱怨过他,还一直说陆清衍是个好苗子,就是脑袋太刺,得好好管教。
他也这么做了,对陆清衍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他培养成了整个军区最出众的中将。
可陆清衍成才之后,却要因为情情爱爱放弃这么多年的努力。
看到陆清衍的退伍申请之后,杜检信并没有很大的波动,他还算了解陆清衍的脾性和处事风格,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不管谁来阻止,都没有用。
只是,杜检信觉得安童不是个值得他放弃一切的好对象。
若女方是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杜检信绝无二话,但她偏偏是个身份可疑的女孩,杜检信不答应。
他把陆清衍当成自己的孩子,他不希望陆清衍走歪路。
这次去陆家,一来是想劝陆清衍好好想想,二来是想跟他交代自己这几年查到的关于黑月堂的事。
谁知道陆清衍非常抗拒,看到他就情绪激动,杜检信没来得及给他那些资料。
本来还想等陆清衍想好了再给他的,却不想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这种事。
床上的男人明明才四十多岁,头发却白了一大半,看上去像个六十多岁的。
他为了调查黑月堂极其背后阻止的事情,耗费了将近半辈子。
上次那一枪,不仅要了他大半条命,更是让他直接从前线退到了后方。
杜检信不愿意,但他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接触不到一手资料,杜检信就背地里偷偷调查,一查就查了这么多年。
就在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他想到了成长起来的陆清衍。
果不其然,陆清衍没让他失望。
陆清衍接手这个事之后,发展速度比他想象的快很多。
但是……
现在陆清衍居然要放弃。
杜检信不心疼是假的。
陆清衍的思绪正出神,医生过来了。
给杜检信检查了一番之后出来,看了陆清衍一眼。
后者跟着医生到他办公室。
“医生,他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沉默片刻后,慢悠悠摇摇头:“撑不过去了。”
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医生亲口说这话的时候,陆清衍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能不能、再努努力?”
“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也叹了口气:“杜首长上次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命运之神眷顾,这次……”
这次命运之神没有眷顾他,他挺不下去了。
陆清衍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腿都软了,扶着墙,强撑着往病房走。
却在拐角的时候,看到了病房门口乌泱泱的一片。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眼里都含着泪水,目光沉重。
陆清衍承受不起这目光,那一双双带着希望和寄托的眼睛,直接把他给压垮了。
男人支撑不住,走了两步后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尽可能平复快跳出胸腔的心。
“陆中将。”李锦走到陆清衍面前,把他扶起来:“杜首长醒了,想见你。”
陆清衍立马往病房的方向冲。
众人都看到了杜检信盯着陆清衍的视线,还对他抬了抬手指。
在医生的允许下,陆清衍进了病房,陆家人也在他进去的后一刻赶到。
病房里,杜检信示意医生摘掉氧气罩,盯着陆清衍,对床头柜动了动手指头。
陆清衍瞥了眼矮柜上的资料袋,深深拧着眉。
他知道杜检信是什么意思,想把调查黑月堂的任务交托给自己。
但陆清衍不想接,他总觉得打开这些文件袋之后,杜检信就会死。
然而实际情况是,他打不打开,杜检信都会死。
医生用胳膊肘捣了陆清衍一下,后者狠狠舒了口气,才伸手去拿文件袋。
陆清衍打开文件袋的手都在发抖。
医生识趣的后退了几步,保证自己看不到文件里的内容。
“我早就想交给你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还以为我能跟你一起看到胜利,却没想到会有今天……不要把我的死怪在自己身上,上一次那个人没能杀了我,就注定会有下一次。”
只是杜检信没想到,这个‘下一次’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陆清衍眼睛发红,捏文件的手都因为用力而抖个不停,指关节都泛了白。
门口站着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眼泪婆娑,不停地抽泣着。
人在将死之前都会有预感,杜检信也是。
他盯着门口的妇人和孩子看了一会儿,眼尾突然笑出褶皱,嘴巴也张了张。
病床离门口很远,外面的人都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但大家都能读懂他的口型。
杜检信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跟老婆孩子说了一句:对不起。
妇人彻底绷不住,瘫在地上嚎啕大哭,那个十几岁的孩子也泪流满面,紧紧攥着小拳头,眼神充满了愤恨。
他似乎不理解,为什么爸爸要为了其他人而放弃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见的人不是妈妈和自己,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床头上边,仪器的显示屏上,波浪线变成了直线,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陆清衍的手指也随着声音停了下来。
那几张写了密密麻麻的字的纸上,掉下来一滴清澈的泪。
门口的人都摘掉帽子,对病床上的人行注目礼。
杜首长,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