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初太祖发兵起义,已经过了一甲子。
也许是因为太祖的江山是从自己叔父手中夺下来的,这种哄堂大孝的氛围在大炎朝代代相传。
六十三年间经历的七位皇帝,无一不是从朝权谋乱中篡夺皇位。新上任的靖宏皇帝虽然年仅二十五岁,但帝王权术于他而言早已烂熟于心,不过两三年间已经把朝堂整顿成了自己的形状。
但地方不断的绿林盗匪、西山北疆的外族入侵,让他急火攻心,夜不能寐。终于在某个凌晨,风华正茂的小皇帝被头顶传来的凉意惊醒,伸手一摸,枕边秀发一坨,头顶飕飕冷风,他竟然一夜之间秃了一大片。
气愤之下,皇帝深更半夜召集文武群臣,火速编撰了一条改变整个炎朝的法令:任何能为大炎朝平定贼寇,攘除奸凶的人,只要不是戴罪之身,不论出身贵贱,都能加官进爵!
无数武功高强,但奈何出身贱籍不能做官的武林中人当即趋之若鹜,炎朝大地刮起一扬武林正道和恶徒的强大风暴。
史称——除魇令。
身穿皂衣的卒子一脚踩在长凳上,惬意地仰着身子,高高端起酒壶,酒水如一道银线落入口中。
“这就是——除魇令的由来。”他指着对面铁栅栏门后身穿囚服的众人道,“也是你们这群渣滓被缉拿归案的缘由。”
“他妈的,这小卒子喝点酒,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但凡老子现在还有武功,非把他脑袋摘下来当夜壶使。”一个络腮胡子朝地上啐了一口,他扭动身子,背后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原来一条铁索将他的琵琶骨对穿,整个人被钉在墙上。
“雷老哥你消消气,这种小人如果在外边见到你,怕是会直接吓尿裤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隔壁监牢中,一中年俊朗囚犯说道。他坐在草垛上,但双脚脚腕各自锁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球。
狱卒透过窗子看了眼天光,念叨一句:“天色不早了,怎的还不开饭,饿死个人。”
话音刚落,狭长幽暗的走廊彼端传来声响,身着灰衣的年轻伙夫推着小车走来。
江子尧一手推车,一手捂着剧痛的脑袋。来到狱卒面前,陪笑道:“张大人,今日的伙食到了。”
他取下顶端最大的一个饭盒,递给狱卒,揭开盖子,入眼是白花花的肉条和香喷喷的粟米。
狱卒接过饭盒,劈手拍在江子尧脑袋上,怒道:“今天送的这么晚,想饿死老子吗!”
江子尧忍着痛连连道歉,但眼底流露出愤怒。
他刚刚魂穿到这个世界。
前世的他是个普通的打工人,但在老板“5+2,白加黑”的高强度压榨下,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工位上,再没能爬起来。醒来时已经变成了这个名为江子尧的少年。
原身江子尧出身贱籍,按照规定必须世代为庖厨。五年前,他的父亲生了一扬大病后去世,但在临死前将江子尧推荐给在天牢任厨师的好友赵德均。
江子尧初到天牢时,赵德均对他还算可以,但其手下的学徒们个个都把江子尧当作玩弄欺凌的对象,原身多次向赵德均抱怨,怎料对方总是推诿敷衍。
就在昨天,一个学徒抄起菜案砸到江子尧头上,当即鲜血迸流,江子尧也失去意识,众学徒大感不妙,但竟然没有施救,只顾着统一口径撇清关系。
其实原身早就被砸死,发生的一切被穿越而来的新江子尧尽收眼底。
江子尧收敛心绪,忍着头痛,气得牙痒痒。
但眼下他什么依仗都没有,身体虚弱,没人撑腰,去找赵德均告状也无济于事,这老狐狸只会和稀泥。
他一边琢磨着如何摆脱原身这糟糕的处境,一边给囚犯分发餐食。
发到雷豹子时,江子尧捧着饭盒走进牢房,用木匙舀饭一口一口喂给对方。
这名为雷豹子的凶徒原本是西南一带的悍匪,手下马贼多达百人,而他本人更是有一手二十四式霹雳刀绝技,斩了无数江湖豪侠。这在地方作威作福的土皇帝,最后竟然被一名路过的剑客随手一剑斩断手脚筋,武功废了一大半,从而被官府轻易拿下。
雷豹子吃完饭,伸出舌头在嘴唇上打转,冲着江子尧笑道:“小子,你凑近点,我跟你说句话。”
江子尧警惕地后撤一步,“有话就说。”
“你难道不讨厌那个混球吗?我告诉你怎么教训他。”雷豹子朝着张卒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道。
江子尧在束缚他的铁链上扫了一眼,确认完好无损,这才凑了上去,道:“说。”
雷豹子嘻嘻笑着,突然喉头翻滚,噘嘴,一口浓痰吐出。
江子尧躲闪不及,被吐在颈间。
那该死的囚犯哈哈大笑,厉声道:“你个废物还想报仇!下辈子的吧!”
张卒眯着眼睛看向这边,不善的目光最终落在江子尧头上。
江子尧心中火气升腾,恨不得把这个络腮胡子的舌头割下来塞进他屁股里。恶心黏腻的触感还在下滑,他赶忙抓起地上的干草擦拭干净。
最后一份餐食是送给隔壁那个俊朗中年人,这人名叫白季端,是京城有名的采花贼,凭借其一手迷烟和一门高深轻功追风劲,多年以来逍遥法外,自称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白蝴蝶。
最终,京城第一神捕展虹出手,这才使其落网,但白季端究竟是如何被抓的至今仍是天牢里的未解之谜。
但在这层天牢之中,也只有他还算能正常交流,和原身的关系也算不错。
江子尧来到白季端门前,将餐食放下。
白季端朝门边走来,那两个加起来怕是足有十吨的铁球被他拖动,整个天牢都回荡着巨大的回声。
他蹲下身子,温声道:“多谢小兄弟。”回头看了一眼雷豹子,压低声音道:“我代雷老哥向你赔个不是,他有时性格顽劣,如同稚童,还望小兄弟别往心里去。”
江子尧冷着的脸这才有所缓和。
“对了,这是你上次要我给你带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几条辣红的腌萝卜,这是季端托原身给他带的小菜。
白季端大喜过望,双手接过,连连道谢,迫不及待地用手抓起尝了一口。
“我馋这一口辣不知道多久了!这次多谢小兄弟!将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江子尧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但并非因为采花贼随口开的空头支票,而是在他眼前出现了一道光屏,显示:
【白蝴蝶白季端对您制作的腌萝卜十分满意,恭喜获得《追风劲》】
他的脑海中多出一段自己修习追风劲的画面。
幻境中的自己一开始绑着沙袋跑步,没跑几步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扎马步也只能坚持五分钟。
但随着时光流逝,他腿上的沙袋重量逐渐增加,在长跑中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悠长。
日日闻鸡起舞,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昼夜不息,寒暑不避。
不知过了多少年,在竹林深处,满头白发的江子尧独自一人站在碧绿的竹林中心,目光深邃,身姿挺拔,宛若一根挺立的松柏。
突然间,他缓缓抬起右脚,轻轻落在地面上,身形如同一片脱离了地心引力的轻风,在竹林间翩然飞舞。
微风轻拂,竹叶摇曳,他的身形在竹林中时隐时现,如同一缕清风,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孤鹤,每一步都充满着力量和优雅。
幻境江子尧最后一次全力施展追风劲,心满意足地永远闭上了眼睛。
眼前景象如烟般消散,阴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