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中央有一口老式的水井,旁边一角是一个小菜园,种有嫩绿的白菜、翠绿的青菜,散发出阵阵清香。
江子尧轻轻叩门。
屋内传来厚重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屋内烛火摇曳,赵德均手捧书卷,捻着长须,端坐桌前。单论卖相,任谁都不会把这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和在厨房里挥汗如雨的厨子联系起来。
江子尧悄悄走近,躬身行礼:“师父,您找我。”
赵德均缓缓抬眼,面色凝重,目光将江子尧上下打量了一遍。
“修明,你没什么话和我讲吗?”
江子尧,字修明,虽然炎朝已经不提倡使用字,但仍有许多老派的文人喜欢以字相称。
“弟子下午和大师兄起了冲突。”
赵德均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两人素有嫌隙,可那也只不过是师兄弟间的小打小闹,你这次下手未免太重了。”
江子尧面无表情,道:“昨天大师兄打伤了我,今天又强迫我我伪造口供,其他弟子都可以为我作证……”
赵德均抬手,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
“罢了……你打也就打了,这是小事,我今晚找你也不是为了这个。”他话锋一转,“他向我报告说,你私习武学?”
江子尧不语。
“你到我身边来。”赵德均招呼江子尧到身前,突然手掌一翻,以迅雷之势反扣住江子尧的手腕,一股内力从他掌心渡过来。
江子尧现在身兼数十门圆满武学,赵德均的动作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但他不闪不避,运起龟息功收敛九成内力,任由赵德均的内力探入他体内,让他顶多探知到自己一成的内力。
但饶是如此,赵德均紧皱的眉头挑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喃喃道:“好雄厚的内力。”
他松开手,沉吟片刻,道:“现在问题有些棘手了。”
“偷学囚犯的武功是大忌,你还练到这个境界,被上面知道,怕是要掉脑袋的!”
“今天李春来找我的时候,我暂时安抚了他,但我怕他会怀恨在心,越过我直接向涓部举报……”
江子尧心下情绪有些波动,但并非恐惧,而是有些意外。赵德均这些年对他不管不顾,但此时他明显察觉对方似乎确确实实在为自己考虑,一时之间奇怪大过感动。
“师父,您放心,我没有学习囚犯的武功,就算涓部来人审查,也绝对不会有人承认传授过我。”
“很好,不管谁问起来,你要这样一口咬定。”
江子尧哭笑不得,他通过系统偷学武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我真没胡说。”
赵德均有些狐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但是涓部办事,怀疑就够了,哪要什么证据。更何况你就是个小小的厨师学徒,说办你也就办了。”
他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道:“我今天写了一封荐信给三林县衙门,你明天早上回家,叫你母亲收拾收拾,一家人先去三林县避避风头,过段时间我再调你回天牢。”
去三林县?天牢还有那么多高手的武功还没学呢!
江子尧急忙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啊,等涓部来人,咱师徒俩一起掉脑袋,黄泉路上做个伴。”
“……”
从赵德均处出来,江子尧心情烦躁,他从师兄们那里搜刮来的各种食材还剩下许多,他本来以为可以再学一些武功,可是师父现在突然让自己赶紧跑路。
这让他不禁有些怀疑,今天贸然和李春发生冲突似乎不太明智?
但想到李春打死原主,以及他假惺惺地要求自己串供的丑恶嘴脸。
江子尧冷笑一声,如果再来一次,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教训对方,甚至会下手只重不轻。
可现在又因为他的缘故,自己必须举家离开京城。
月夜下,不想则已,越想越气,心头无数凶狠的想法涌现。
杀了这个混蛋,看他还怎么向上面举报!
这个念头刚刚涌出,又被江子尧掐灭了。
现在他没什么倚仗,再加上白天刚刚和对方起了冲突,直接杀了他只会引火烧身。
他突然回想起白天获得的一门名为《九魂针》的武学,嘴角勾起一个渗人的弧度。
夜幕中流云浮动,月亮在云间时隐时现,众星凌冽,凄寒阴冷。
亲传弟子的院子中,几人在桌前饮酒大笑。
“大师兄,别惦记那小畜生了,过几天休沐时,咱们去那间新开的浮香阁听听曲儿,据说里面的姑娘个顶个的水灵。”
猪头一样,面目全非的男子饮了一杯酒,面露忿色。
“下次逮住那小畜生,我非得让他头破血流。”
“咔嚓!”酒杯被他重重摔在地上,碎成满地碴子。
“大师兄消消气,咱们先去浮香阁里杀个头破血流也不错啊……”他脸上荡着笑容,像朵绽开的菊花。
众人会意,纷纷大笑。
突然有人缩了缩领口,小声道:“我去,哪来一股邪风。”
“咻~咻~”,不易察觉的破空声响起。
李春猛地感觉后脖颈上一阵酥痒刺痛,手掌迅猛一拍,摊开看去,掌心有丁点血迹,奇怪道:“这都快入冬了,怎么还有蚊子。”
但他也没再搭理,几人又聊起浮香阁的姑娘,乐成一团,丝毫没有注意到屋顶一道黑影像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修有菜畦的小院中,屋内光亮,屋中人的剪影在窗纸上徘徊。
桌前烛火摇曳,赵德均在房间中央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这小子刚来的时候我明明检查过,经脉俱断,毫无根骨,绝对没有习武的可能。”
“可他这一身内力究竟是从哪来的?单看内功强度恐怕已经摸到锻骨境的门槛。”
“天牢里面除了最底层的那个家伙,还有谁能有这种接续经脉,让人脱胎换骨的本事。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奇遇?”
冥思苦想却不得解惑,他索性放弃思考,打开身后的矮柜,取出泥封的酒坛和两只酒碗。
拍开封口,屋内酒香四溢,醇厚香浓,将澄黄的酒液倒满两碗。
赵德均端起碗,品了一口,苦笑自语道:“我的江老哥啊,你儿子真的和你一样会给人添麻烦……”
说罢伸手轻轻磕了一下另一只酒碗。
那酒碗静静地躺在地上,液面荡起细微涟漪,摇晃几下,又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