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却站不稳。
他刚刚躺的地方是一张宽大的床,蓝绿色的色调是唐国的特色。突然他双眼仿佛被针刺了一般,因为那丝绸锦缎交织的床上靠着一个相当熟悉的人,盯着他的双眼上睫毛微微颤动着,一朵紫色玫瑰刺青从脸颊贯穿到另一边的眼角。一瞬间之前的回忆如同乌江一般冲刷着他的头脑。
那些画面在他脑子之中闪着,他摇了摇头。
“告诉我,欢喜戊毒是什么东西?”燕九只觉得自己头晕脑胀,身上的血肉正在燃烧,脸上和头上,所有的地方没有哪里不是在发烫。他踉跄了一下,随即在原地剧烈的咳嗽起来,肺部火辣的感觉和嘴中的腥甜让他的愤怒难以遏制。
“还有肖宇呢?”
“嗯。”碧绿眼眸眯了眯,随即咧嘴笑了,望向燕九,后脑和背皮肉撕裂的疼痛也在此时爬上了她的头顶,揉了揉自己散开的头发
“告诉我!”那身影到了眼前,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粗暴地晃着她,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用力,只觉得皮肉下不断挤出了淤血。她闭着眼睛低声抽泣着,愤怒间他看到了她脖子淤青之下被掩盖没有发现的伤痕,燕九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块伤痕。
“别急,你死不了。这里是玉城,没人能死。”
“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我现在就能杀了你。”燕九掐着身下人的脖子,后者脸憋得紫红。
“在玉城里,没人能死。”
“听见了没?”下一秒燕九松手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二十年来没人再重新提起过的名字。
“李九。”
“你叫我李九?”
“告诉我你是谁!”燕九怒吼着,像一只被族群抛弃的狼,也像一只咆哮的雄狮。眉毛扭曲在一起,此时的他却不像个战功披靡天下无双的少年将军了,他甚至像一个可怜兮兮的乞丐一般眼里快渗出泪来。
“怎么了李九,想起什么了?”
俊修如燕九,龙手,燕之矛,狂傲如燕九,二十万铁骑在手的燕九啊。人生何处不迷雾,东隅已逝,桑榆非晚,站在皇堂之上无与伦比甚至敢顶撞燕皇的燕九,怎会听一句话便如此姿态。到而现在他跪在她身上哭泣着,因为他好像认出他来了,星星点点的泪水滴在了她的胸口又滑过她的肌肤。
“嗯?这不是我大燕的燕九吗?怎么这般失态啊?”那碧绿色的眼眸跟燕宁岚别无二恙,这眼睛是燕赵边境的人特有的瞳色,与之对应。燕皇已故之妻,燕宁岚的母亲,燕宁烟的母亲,也是燕赵边境出身。她笑着揉着燕九的头发,将他揽入怀中,燕九呼出的热气在她胸口凝成细小的水珠。
她双手捧起燕九的脸,碧绿色的眼眸倒映在燕九漆黑的瞳里,那一段话如同闷雷一般在燕九耳边炸响,那坏笑伴随着嘴里吐出的言语,那燕不燕赵不赵的奇特口音。
“李九,告诉我。”
“我是谁?”
霎时,燕九周围天旋地转,黎明如同火焰般烧灼的云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向地平线收去,狂风从身后刮起,周围尘土飞扬,燕九呆愣的站在原地,他似乎认出来这是哪里了。这里的土地带有一种花草的清香,虽然时有沙尘,但是他们祖辈代代栽下的树木茂密而无穷无尽,碧色连天。两个月亮高悬在头顶。
幻境吗?他也认出来这是哪里了,这是他记忆中的地方。
燕赵,慷歌,张侍之乡,他的故乡,赵兵的故乡。
他屈膝起身,远处连绵不断的不再是高大的胡杨,而是玄色在太阳之下反射着锐利冷光的枪尖,还有那几乎无坚不摧的燕国铁骑,马匹喘着粗气,将领士兵喷薄着煞气,眼中爬上血红。在一片喧嚣之中他族人如同田野里丰收的麦子一排一排倒下,苦难之下缓缓淌出的血液倒映着他的脸,那是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跪坐在地上,周遭的声音缓缓降了下去,气氛显得分外阴郁。
风擦过他火辣辣地脸,将泪痕拭去,随之带来的是沉闷的擂鼓声,厚重的踏地声和沸腾着的呐喊声铺天盖地一般席卷四方。
他抬头,身后远方藤甲缠绕,手持蔚蓝色长剑的赵国军队抵着盾牌冷笑着向前方逼近,在最前方的是近乎铁人一般武装的重装步兵,好似数不清的堡垒向前方碾压。沙尘扑朔,慷歌今日唱响悲昂之曲。
上一代燕手,燕澈。
上一代赵盾,赵珉歌。
上一代劫教外交统领,盛江歌。
三股势力今日割据于燕赵慷歌。
这两位只存在于往昔记载的燕赵猛将,不知道在这燕赵之地对峙过多少次,二十年前赵国强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地步,藤甲兵和如同巨象般厚重的重装步兵扯着冰凉的蔚蓝色长剑砍的燕国骑兵人仰马翻。燕澈身上厚重的中古绝法盔甲代代相传,如同雨燕一般的骑兵悍勇无畏,长枪刺穿内脏洒在沙土之中。
“在我重兵之下,赵军是无敌的。”赵珉歌意气风发,双手持一把九丈月刀,冰冷的眼在镠瑛制的头盔之下,古青色的皮肤昭示了他的来历不同,盔甲上面密布着细细的墨绿色雾气,目光冷冽地盯着燕澈。
“况且,今日我等有劫教相繇相助,半个时辰之内赵军不死不灭,你拿什么跟我打?”
“燕澈?”燕九抬起头,远处高大马匹上的将领摇了摇头,他还在沙地中的尸体里看到一个蜷缩着的女孩,碧绿色的眼眸之中闪烁着惊恐的意味。
燕澈和赵珉歌遥相对望,燕澈短发干练无比,硬朗的脸阔上密布细小的刀剑伤痕,他肩扛着一把修长的大剑,马蹄不断的踏击地面,身后的铁骑煞气滔天,燕澈咧嘴一笑。
“可我大燕铁骑偏要在这半个时辰将你赵军杀的溃不成军。”